尹秋由她们带路去了汤房,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再出来时已经快要到晌午时分,却还不见公子梵人影,两名女弟子给她奉了热茶,双双前去医阁通报,尹秋在厅堂里坐了一阵,心情倒是逐渐归于平静,不再局促不安,便也搁下茶盏去了外头走动。 先前来时没发觉,此刻才瞧见院子里划分了不少花圃与田格,花花草草应有尽有,还种了不少绿植鲜蔬,尹秋觉得有趣,便蹲下来细细辨认,认出其中除了花草以外还有不少药材。 宫里的问心峰也种了许多药材,尹秋从前每每去找孟璟时,都会向她虚心请教,倒也识得一些,却是对花草一类知之不多。尹秋屈膝半蹲,伸出手在那沾染着露水的草叶花瓣上轻轻抚过,忽听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道:那是滴水莲,又叫滴水观音,可做药用。 尹秋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回头,眼风里光线忽暗,一只拢在玄色袖袍里的手携带着药香擦过发梢而来,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虽有药用价值,但叶子有毒,最好不要触碰。 尹秋心下微动,看了一眼那只苍白瘦弱的手,尔后抬起了头望向来人,公子梵一身宽大玄袍,披着厚实的大氅,脸上依旧覆着半张银质面具,也在垂眸看着她。 院子里没有旁人,仅有两人相对而立,粉白残花由清风输送而来,环绕周身,那怡人的花香如此明显,却遮掩不住公子梵身上的药气。尹秋腕间一片冰凉,仿佛握着她的不是什么人的手,而是一坨冰块,她想回握住公子梵,却又没有这么做。尹秋问:那我碰了,会怎么样? 公子梵眼里带着笑意,反问道:你几岁了? 尹秋说:今年冬天就满十八了。 那就好,公子梵说,如果你只有三岁,肯定会咬手指头玩儿,把毒吃下去就麻烦了。 尹秋说:那不一定,万一我三岁的时候不咬手指头玩儿呢? 公子梵牵着她走到水井边,打了一瓢水给她洗手,笑道:那就算你命大,好事。 尹秋看着他。 已是四月中了,除却天气寒凉的地方,多数人都早早换起了春装,可公子梵却还穿着冬衣,肩上那件大氅也分为厚重,里外都是御寒效果甚好的绒毛。他虽戴着面具,相貌依旧辨认不清,可下半张脸却异常苍白,唇无血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沉重的病气,直教尹秋觉得来阵稍大的风就能将他吹倒似的。 井水冰凉,却不刺骨,公子梵卷了衣袖,弯着腰给尹秋洗手,他虽瘦得皮包骨,但掌心仍旧宽厚,一只手就能把尹秋两只手都握起来。那些紧张与茫然的情愫都在赶路的途中被消磨掉了,此刻相见,尹秋却又不知为何生出了别的不可名状的滋味,她将视线移开,瞧着那片花圃说:这些都是你种的? 公子梵嗯了一声,掏出手帕给她把手擦干,回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我爱好不多,也就喜欢种种花,种种菜。 那又是什么?尹秋复又行到篱笆边上蹲下去,指着其中几株花问道。 公子梵端了两个小板凳,在尹秋身后坐下,说:是蓝雀。 这个呢? 四时春。 这个? 松叶牡丹。 尹秋垂下头闻了闻,见一侧摆着个竹篮子,里头装着一些工具,便取了把小铲子翻着泥土,说:种这么多,你照料得过来吗? 既要种,再忙也得照料,公子梵没有看花,视线一直定格在尹秋身上,又道,花草你不认识,药草呢? 尹秋抬眸扫视一遍,答道:天南星,半夏,金银花,这几味我倒是认得,别的就不知道了。 那菜呢?公子梵笑了笑,你在云华宫也算衣食富足,平日里除了读书练剑想是没接触过农活,又认得几样菜? 尹秋瞥了瞥花圃边上的田格子,略显尴尬道:我只会吃,倒不会认那是土豆吗? 那是地瓜,公子梵说,土豆苗叶子更大更圆些,地瓜叶可以炒着吃,也可以煮熟了拌着吃。 我没下过地,尹秋说,常见的菜摆在眼前倒是认得,可埋在地里就不认识了。 公子梵说:我教你,地瓜边上那一丛是花生,后面的是芋头,再往前的分别是萝卜,马蹄,还有姜蒜。 尹秋听得认真,好奇道:这么多东西种在一起,不会乱掉吗? 怎么会乱掉?公子梵说,当然了,我也只是每年春季随手撒些种子,能不能长出来看它们自己的造化,我种菜不为吃,只是拿来消遣,比不得种花上心。 尹秋松了一小块泥土,又拿铲子拍平,蹲在原地安静了一会儿,说:我饿了。 公子梵看了眼天色,便起身将尹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