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却握住了她的手,含笑道,“无妨。” “梓潼,你可见吾儿哭过?” 先帝问道。 彼时他沉疴加身,吹了些风更是羸弱,却强忍着不适,温文一笑: “吾儿样样都好,但朕总觉他少了些许人情味儿。令他出宫修行,便是盼他经历人世,能够有所感悟……只有体会到世间种种疾苦,才能打从心底去爱护他的臣民。待朕百年以后,也能放心将这天下交到他的手中。” “想必梓潼也不愿再见到他那副样子吧?” 是,自打被迎回宫中,太子就变了个样。 不爱说话,孤僻阴冷,不论旁人说什么都是冷漠的表情,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就连自幼教导规训太子的老师,长孙丞相都无可奈何。 东宫甚至有人亲眼得见。 夜中,小太子持剑而行,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可怖。 那双妖异的灰绿色瞳仁中布满血丝,口中只吐出一个字。 “杀” 于是逐渐有储君被妖邪附身、大庆气数将尽的流言传出。 先帝寻遍天下名医,用尽办法都不能使太子痊愈。 即便是爱子心切的崔氏,也不禁动了劝先帝废太子、立六皇子为储的心思。 是先帝不肯放弃,找来道人算了一卦,将之送到寺庙中驱邪。 崔氏按捺心中不快,继续看着。 即便那小姑娘离开,少年也是无动于衷的。 崔氏暗暗放下心来,看来全是那庶民在热.脸贴冷屁股,她的儿子金枝玉叶,绝不会与那般低贱之人混在一处。 可就在那小姑娘走后不到半刻,少年便起得身来,冰凉柔软的僧袍长及垂地。 崔氏看着他从怀里拿出一物,那物做工精巧,细细长长。 定睛一看,方才看清是一柄小刀,刀尖雪白银亮。 他握着那把小刀,眸光安静,不知在思索什么。 忽然缓慢地捋起衣袖,眸光沉静冰冷,锋利的刃毫无停滞,往自己白皙的手臂上划去。 细密的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他脸上没有半点疼痛的感觉,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划破的肌肤顿时流出血来,却因伤口细小,流出来的血很快就凝固了。 此时崔氏还看到,在他的手臂上不止这一道伤口,还有很多同样的划痕,有新有旧。 一些伤疤刚刚结痂脱落,重新长好的皮肉还是粉嫩的颜色。 零零散散却又很是齐整,因为他的皮肤过于苍白,那些血口看上去颇为触目惊心。 若非亲眼所见,崔氏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做这种事。 与先帝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极大的骇然。 他们接连观察了几天。 那小姑娘来的并不频繁,每隔三两天才会来上一次。 每一次来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冷冷清清、泰然无事的模样。 可是每一次她离开,他都会在自己手臂上刻下一道划痕。 后来多方查探,崔氏方才知晓,他竟然是在记录,与那个小姑娘在一起的时光。 如结绳记事。 可哪有人会用这种方法记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竟然这般肆意损坏自己的身体,只是为了纪念时日,还在背地里进行,不让那人知晓。 知晓来龙去脉以后,先帝也沉默了。 就连他也再说不出,这会是一段良缘的话来。 或许……这不是一件好事。 或许他们的儿子……并非无情。 必须立刻接他回宫。 不能再拖了。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