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目的地,陆讷将摩托车停妥,回头招呼杨柳和小白脸。陆讷带他们去的酒吧有个挺禅意的名字,叫“水陆观音”,本城一牛逼哄哄的先锋艺术家给设计的招牌,出入此间的基本就是疯子和天才,有的已经成名了,有的还在混,上辈子陆讷属于后一波儿,这辈子还没机会踏进这地界儿。 这地方对陆讷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上辈子他三分之二的时间耗在这儿,苦闷寂寞的时候,夜半三更无心睡眠的时候,话唠综合征发作的时候,这是他唯一的心灵栖息地。也是在这儿,他第一次遇见杨柳。 当时杨柳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子,抽烟,喝酒,脸在轻薄的袅袅上升的烟雾中若隐若现,细眉,单眼皮,眉宇间冷冷淡淡的——有些女人漂亮,可扔在人堆里就找不见了,有些女人,茫茫人海中,你一眼就能辨认,杨柳属于后者。 那天陆讷跟她聊海明威,聊西班牙内战,聊陈圆圆离开李自成临去时的那一波秋水般的眼神,聊到最后,陆讷问她,“还有你不会的不?”她轻轻地扫了陆讷一眼,将烟往烟灰缸里轻轻磕了磕,说:“有啊,站着撒尿。” 陆讷瞬间觉得,自己的下半辈子就交代在这儿了。 如今,还是同一个地方,还是同一个姑娘,却多了一个不识相的小白脸儿,你说糟心不糟心?陆讷现在知道,小白脸儿叫高源,高干子弟,杨柳的高中同学,刚从国外回来,两家似乎还有点儿交情,就听小白脸问候杨柳家的老头老太太,装得特熟的样子,一会儿说S城变化真大呀,他走那会儿,哪儿哪儿还没建起来呢,如今怎么怎么样儿了,又说他在美国的同学邀他一块儿开公司,他家老头希望他能继承衣钵走仕途—— 搞得陆讷特烦,又不好对杨柳说别理这丫傻逼了,只能自个儿喝闷酒,本来之前就跟张弛一块儿喝了不少,这会儿真喝茫了,等感觉到膀胱里的尿意站起来,准备去放水的时候,人哧溜一下子给溜到了地上,把正跟小白脸交谈的杨柳吓了一跳,赶忙问:“你没事儿吧?” 陆讷其实自己也有点儿感觉,明白自己这回是真喝高了,怕在杨柳面前失态,硬撑着爬起来,挥挥手,说:“没事儿,我上个厕所,你们继续聊,甭理我。” 杨柳还不放心,盯着他瞧。陆讷又豪气地挥了挥手手,转身就往厕所走,摇来晃去跟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的两眼发直的僵尸似的,只有他自己认为自己走得特潇洒呢。 放了水,洗了把脸,总算稍微清醒点儿,觉得这样的自己一定不能出现在杨柳面前——他还真怕自己撒酒疯,就算不撒酒疯,请人喝酒自己却喝得烂醉也说不过去,尤其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阴险万分的小白脸儿,万一杨柳觉得自己不靠谱,陆讷就哭都没地儿哭了。他决定先去后门醒醒酒。 水陆观音通往后门的路建得七弯八拐跟女人的心思似的,陆讷给绕得头晕目眩,直接一跤就摔出了门口,满天金星闪烁,跟进了人民大会堂似的。爬了半天也没爬起来,干脆就坐地上了,抬头就见黑暗中有猩红的点闪烁,估计有哪个哥们站那儿抽烟,陆讷仰着脖子说:“嗨,哥们,能给支烟不?” 对方将整包烟都给丢了过来,陆讷一看,哟,好烟,陆讷从前看过没抽过,赶紧叼了一支在嘴上,浑身上下摸打火机,没摸着,才想起来这辈子他似乎还没抽过烟。那哥们瞧陆讷的样子就知道了,又把自己的打火机丢到他怀里。 “谢了!”陆讷喝多了,手抖,打了好几次才把烟给点着了,狠狠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吐出烟圈,终于骂出一句忍了一晚上的话,“妈蛋的小白脸——”又仰起脖子虚着眼睛瞧那哥们,说,“你知道什么叫伟大吗?伟大就是有个眼神忧郁的小伙爱上自己大嫂,相思太苦了,凝成一卷《洛神赋》,于是几千年后所有人都知道三国除了貂蝉二乔还有个叫甄宓的旷世大美人;伟大就是几百年后,有人翻看中国近代电影史,发现有一座叫陆讷的高山,可供继往开来的电影人们攀登好一会儿——至于那些一天开几十个会赚几百个亿的企业家,发稀肚鼓妻肥子壮的人民公仆,告儿你,相不相信,四十岁以后躺床上,只能看见自己的肚脐眼儿看不见阳*具上的马眼,五十岁以后只关心自己的血糖血压痔疮和睾*丸癌,个傻逼!” 他滔滔不绝地讲完,忽然像耗干了元气,垂下头,让人几乎以为他睡着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声音有点儿忧伤,像从一愤怒的青年突然就变成了一文艺青年,“我忽然挺想唱歌的,哎,我给你唱首歌好吗?” 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听,就扯着嗓子唱起来,“我从不会轻易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