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的那一刻,阿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不想与寒熄分别,也不希望寒熄与往年岁雨寨里的其他人一样死去。 她不知寒熄生了什么病,受了什么伤,她只能大着胆子在他的身上找伤口,可什么也没有。 没有呼吸、没有温度、没伤痕,也没有性命。 阿箬不知道神明是不是会死去,但当时的寒熄,的确在代替这个世间死亡。 许久以后的阿箬才知道,世人所称解厄神明,解的是苍生的厄难,连续多年的战争产生的饥荒与死亡,险些就要杀死沧州大地上的所有人,生灵草木,无一幸免。 但当时阿箬只是不想亲眼见寒熄死去,她想尽一切办法要救活他,灵光一现便想到了何桑,何桑是岁雨寨里的大夫,他救过许多人的命,未必救不了寒熄。 那是阿箬第一次见到寒熄的脆弱,也是第一次冲动地离开了他的身边。 她找到了何桑,要拉何桑去救人,彼时何桑在外挖药,一听阿箬说有个人脸色苍白微微喘气,现已没了呼吸,便让阿箬回寨子去讨他的救命丸,自己前去樟木林寻人。 阿箬慌乱之下应了何桑的话,她回了岁雨寨讨了救命丸,再去樟木林寒熄倒下的地方,没见寒熄,也不见何桑。 她在林子中找了一整日,心中惶惶不安,她希望何桑找到寒熄,救活了他,也希望寒熄自己恢复,离开了这里。总之不论如何都好,寒熄都不要有事。 阿箬找不到寒熄,便拿着救命丸回到了岁雨寨,彼时篝火已烧至末端,只剩零星火星,她看见何桑和何时雨坐在一起,连忙冲过去问何桑:“爷爷,他呢?他怎么样了?” 何桑的脸色很为难:“都好了,都没事了。” “那他在哪儿?我要去找他,你让我看看他!”阿箬拉着何桑便要走,何桑却停下开口:“你一天在外,什么也没吃吧……正好寨子捉了一只羊,煮好了肉汤,你喝一口我再随你一道去,免得你体力不□□人没醒,你却晕倒了。” 阿箬不想吃,也架不住两人一起劝,最终饮下了那碗汤,也没能再见到寒熄了。 往事再于眼前浮现,回旋于脑海不得离去,反反复复,皆是那烈焰篝火,和那碗热气腾腾的“羊汤”。 “你们当时为何要与他们同流合污?”阿箬伸手拿起一粒梧桐果在手中把玩,以此缓解心中纠结紧张。 哪怕岁雨寨的人犯了忌讳,他们也可以守住自己的底线。 何时雨低声道:“何桑爷爷为何要喝,我不知道……我喝,是你倒给我的,我若不喝,你怕也不会喝下去。” “那又为何非要我喝呢?为何要我喝呢?!”阿箬捏碎了梧桐果,眼眶通红,忍不住颤抖。 何时雨见她如此,心道阿箬果然必以前稳重多了,天真的小姑娘长大,便是受了刺激,也不会再似以往那般失去理智,要打要杀,结果却伤了自己。 他拿起梅子酒再饮一杯,眼神躲开了小屋方向,落在藏于薄云的月亮上。 阿箬忍着没落泪,咬紧牙根,屏住呼吸要等何时雨欺骗她的答案。 何时雨叹了口气,道:“他让我给你的,他让我……把他的心给你。” 所以那一碗被何时雨忍着恐惧与恶心,无助与慌乱盛出的心,连汤带肉,就放在他的身边看着,不论如何,也要亲眼看阿箬吃下去。 作者有话说: 展开过去 第61章 梧桐语:九 那大约是何时雨见过的最好的一天, 天空蔚蓝,迎面而来的风也是凉爽清澈,没有腐朽的尸骨气味, 也没有漂浮于空中的灰, 便是那样一天,岁雨寨里的人开始了真正的杀戮。 凡人没有通天的本领,不能预见未来, 也不知彼时的沧州大地已然走向复苏。他们不曾留意过路边偶尔长出来的几朵小花, 也不曾留意过天边尽头飞过的几只鸿雁, 他们架起了铁锅,燃起了烈火,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个濒死之人。 那天何时雨本是很高兴的, 因为他难得见到了儿时城外池塘边能看见的碧绿韧草, 他还记得阿箬喜欢他编的月亮结。他用韧草打了月亮结准备回去送给阿箬,便看见了那一幕。 何桑跟在众人身后,焦急忙慌地拦住他们, 他吵嚷着让他们把人放下,可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话。 何时雨瞧见的, 便是三五个岁雨寨的人扛起一抹白色的身影, 在他们掌心之上托举的人衣着都与他们不同。几十年的饥荒下再无富人,没有绫罗绸缎,何时雨已经许久不曾见到那般鲜亮的衣料, 那样干净的衣裳。 他们从他的面前走过, 月白的衣衫外罩着一层银沙, 像是缥缈的流云,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