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千刀万剐。 他的克制,他的理智,他自以为对宣蕴之的好,如今都成了让他悲痛的利刃。 忍耐多日,何时雨终于在宣蕴之呕血的时候哭了出来,他握着她的手跪在她的床前,一遍遍自责,扇了自己无数耳光。连日来他怕自己露出一丝悲伤,都会影响宣蕴之的情绪,如今心碎了,神智也似坍塌了般浑浑噩噩。 往日清醒时何时雨不敢诉说的爱,统统在这一刻随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落入了宣蕴之的耳里。 他道:“我娶你好不好?我想娶你,蕴之,我想娶你……” “来生吧。”宣蕴之擦去他脸上的泪,可她满手心都是血,糊红了何时雨半边脸。 宣蕴之也痛苦,也惋惜,也不甘,她不知这世上是否有来生,但总之此生她与何时雨多是遗憾。 “若世有轮回,我便生生世世嫁你。”宣蕴之道:“何时雨,我想生生世世嫁你。” 琥珀枫叶挂在她的心口,宣蕴之没熬过那个冬季,她甚至没熬过秋末,满山红枫尚未落尽她便走了。 何时雨没能娶上宣蕴之,宣家也就此断了根。 种了满山的红枫一年比一年长得好了,何时雨总流连于山林枫树间,好像那每一片飘落的枫叶上都刻了宣蕴之的名字。 自此宣蕴之这三个字像是顺着他的血脉融入到他的全身,只要想到便疼。 那年何时雨连夜为宣蕴之种了满院的红枫,她笑着哭说“可惜时间太短了,若能留下就好了”,说的从来不是枫叶,时间太短的是她,不能留下的也是她。 她说她不怪何时雨给她递了果子,那果子的确很甜,她都没忍住多吃了几个。 她也不怪何时雨将梧桐买成了红枫,因为她喜欢枫叶,她喜欢红色,她与何时雨初次相遇不曾会面,风吹马车小窗掀起布帘一角时,她穿的便是绣了枫叶的红裙。 她说若世有轮回,她想生生世世都嫁给何时雨,一偿她此生不能之夙愿。 这世间真的有轮回。 宣蕴之轮回了,何时雨的魂魄却像是死在了她去世的那个秋末,他不止一次希望,若当时阿箬在就好了,阿箬在,他也可与宣蕴之一道死去。 可惜阿箬不在,何时雨便困在了当初,困在宣蕴之遗憾的眼神里。 他的心生了执念,他的魂魄也不曾活过,三百余年,当年因错种下的枫林越长越好,从两座山头蔓延至整个湘水镇,仅有几株对了的梧桐参与其中。古人说,梧为雄,桐为雌,同长同老,同生同死,当年买错的红枫却成谶,他既不是与宣蕴之同生,也不能与她同死。 何时雨找着宣蕴之的每一个转世,他能看见她魂魄里宣蕴之的影子,随着她一世又一世,那抹影子的颜色淡了又淡。 不知是否因那毒果,宣蕴之的每一世五脏都不太好。 何时雨总穿着与自身气质不符的各种紫衫,他学会了烧饭,懂了怎么照顾人,他在找到她后便一直悄悄陪在她的身边,于适婚年龄借机出现。 可到底那些人也不再是宣蕴之了,从最初的爱,随时间转变为恨、或厌,何时雨经受了一次又一次,痛了一次又一次,但要他放手,他仍做不到。 他忍不住会在那些转世里寻找她的影子,又要吞下那些转世逐渐不爱他后哀痛的苦果。 何时雨知道,殷柳、不是宣蕴之。 可她生来五脏便弱;可她笑起来眉眼间有几分宣蕴之的影子;可她魂魄里仍然残存着宣蕴之的痕迹。 何时雨走不出来。 他走不出来。 他与宣蕴之的过往,正如湘水镇满山的红枫,努力拔掉一棵还有千千万万棵,根连着根,千丝万缕地缠绕在一起,促成了如今的何时雨。 一把火烧不完山上的红枫,哪怕殷柳死了,何时雨也会等心口不那么疼了,再去寻找下一个转世。他知道有什么地方错了,也只能放任自己一错到底。 因为宣蕴之说,她想要生生世世都与何时雨在一起。 如何才算生生世世呢? 殷柳的一生,算宣蕴之的一生吗? 何时雨的头又开始疼了,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殷柳,想起这天儿渐冷了,她身体已经不好,恐怕余生岁月也不长久,挨着冰凉的地终是伤身的,他想去扶殷柳,又被殷柳挥手拍开了。 “莫要再假惺惺地对我深情款款了!何时雨,我便是杀不了你,也不会再让自己痛苦难受,我们就耗着吧!我总有死的那一天,死了,总能逃开你身边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