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不息。 许久之后,颜乔乔收了功,轻轻呼一口气,侧身卧下,轻易便进入了梦乡。 叫她始料未及的是,今夜再一次遭遇了梦魇。 * 威武山下,南越巫军已连续攻城好几日。 说是城,其实只能算个大寨子。城门与城墙都是用圆木筑的,涂着黑漆防火,内侧有成排的木料斜斜抵住门与墙。 南越有擅长竹箭的神射手,放了数次信鹰都被中途射落。 傍晚时,世子颜青孤身穿过南越人的封锁,冒着箭雨从侧墙攀进了威武城,扬着一张笑脸,吊儿郎当地站在父亲面前。 “阿爹!” 南山王没被南越人困死,倒是差点叫这个不孝子活活气死。 “知道城给围了,不去搬兵,还翻进来送人头?!你这木瓜子脑袋在南越人那里值多少钱,心里没点数?!”南山王气得倒仰,“就这么一出,你这脑袋从此一文不值!” 颜青给凶得一愣一愣。 半晌才摸着鼻子解释道:“阿爹你也给我个说话的机会——我带兰书过来的,让他回去喊人了。我这不担心您老人家,便摸进来看看。我晓得您惦记着小妹的消息,这不,我也着急么。” 原先只要拎出颜乔乔这块挡箭牌便能消去父亲怒火,不料今日颜玉恒的脸色依旧黑如锅底。 “等救兵?来不及了。”颜玉恒示意他看身后那一片黑湿的焦土,“南越事先放了细作,墙上打得最激烈时,细作点了粮仓与箭库。明日弹尽粮绝,唯有冲杀出去。” “哈?!” 颜青想到潜进来时看见的那些陷阱、捕网、毒箭毒针,心头不禁一阵阵发寒。 “那我若没进来,阿爹明日还不是一样得杀出去。”他咽了咽口水,扬起笑脸,“我过来给您掠阵岂不正好!” 颜玉恒也懒得再骂,嗐一声叹,继续指挥左右防守。 颜青环顾四下。 看看黑漆圆木上方“嗖嗖”乱飞的毒头箭,再看看寨中躺得横七竖八的伤病员,喉结滚了滚,胸腔里仿佛坠了一大块冰冷的铁,直往下沉。 不可能扔下伤兵不管。 但是护着这么多人逃亡,那真是从九死一生变成了十死无生。 “阿爹不是来查巫蛊案么,好端端的怎么给困这了,哪个姓江的老友把你骗过来?”颜青忍不住跟在颜玉恒身后嘀嘀咕咕地抱怨,“我还对小妹说,见着阿爹之后便给她去信,这下可好,不知害她等到什么时候!” 颜玉恒扫了一眼脚下大寨子,那双与颜青生得八分相似的长眸缓缓眯了起来,道:“我到这的时候,老友已经死了。威武城中,短短三日内连续死了三十七人,死状诡异,我到来之后又死了好几个,我亲眼瞧着,一个边喊救命边撞死在墙上,另一个惊恐无状,拿刀剖开了自己身躯,救援不及。” 默了片刻,他扬起手掌晃了晃。 “此刻说那些已无意义。府中有内鬼,泄我行踪。刚落脚便被巫军主力给围了。” 颜青正要说话,发现墙下嗖地射来了一支暗箭,他弯腰躲过,偏头一看,见射箭的是个脸膛黝黑扎着双辫的年轻南越小姑娘,便朝人家眨了眨左眼,竖起拇指,阴阳怪气地喝彩:“好准头!” 颜玉恒:“……”很想一巴掌给他搡下去,半句正事也不想再对他提。 在圆木城墙上视察一圈之后,父子二人的面上不显,心却齐齐发沉。 伤员绝无可能杀出去。 等到拼出林子,能好手好脚活下几个人,当真说不好。 而且南越巫人既然有备而来,恐怕林子里面还藏着高手,这一遭,险了。 “阿爹,许久没有同你饮酒。” “好。”颜玉恒取下腰间的酒囊,自己饮一口,抛到颜青怀中。 颜青咕咚咚灌了几下。 “阿爹,您也上了年纪,年老体衰,明日万一有个好歹……” “滚!” “就没什么话想要留给我与小妹吗?” “没有!” “赤红之母呢?”颜青闲闲懒懒地问。 颜玉恒的反应远比颜青预料中更加激烈。 话音未落,颜青便觉喉头一紧,竟是被“年老体衰”的父亲揪着领子一把薅到了面前。 “谁?”颜玉恒瞳仁收缩,语声杀气毕显,一字一顿,“谁在你面前提了赤红之母?” 颜青眼角抽搐,小心翼翼地踮起脚,给自己的脖子腾出点生存空间,然后弱弱地回道:“小妹。” 颜玉恒倒抽了一口凉气,捏住颜青衣脖领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如何说的?” 颜乔不答反问:“阿爹,赤红之母究竟是什么毒?”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