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左贤王昆莫紧紧的拉着缰绳,两条年轻有力的腿夹着马腹,极力远眺,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的狼烟隐约可见,他知道,那里就是汉人的长城,越过长城,就是汉人富饶的土地,上面有他们所需要的粮食、人口和各种各样的财富,可以供他们安全舒适的渡过冬天。他十分兴奋,他今年二十岁,做了几年左贤王,这次是他第一次单独领兵出征,意味着他从此就是一个成年人,就此踏上自己的舞台。 “这里到汉人的边境还有多远?”昆莫压制着自己兴奋的心情,故作平静的问道。 “左贤王,这里离汉人的边境还有一百五十里,前面不远就是诺水了,今天在那里扎营吧。”身旁的万夫长铁头用马鞭指着前面说道。 “诺水?就是屠耆吃败仗的那个地方?”昆莫忍不住的笑了。屠耆不是他这一边的,对屠耆的大败,他除了幸灾乐祸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感伤。 “是。”铁头也笑了,他能理解左贤王现在的心情:“他真对不起他的名字。” 屠耆这个词是匈奴语是就是聪明贤良的意思。昆莫听铁头这么一说,更是抵制不住自己的开心,仰天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他才收住了笑容:“去请左校王来,听听他的意见再说。” 马蹄声声,左校王李陵带着十几个亲卫,很快来到昆莫的面前。昆莫早已下了马,恭敬的等候着,他对这个汉人降将十分佩服,一直执弟子之礼。李陵身高八尺,肩宽体壮,黑里透红的长圆脸,大眼睛,高鼻梁,一张狮口掩映在浓密的胡须之中,看起来十分威猛,他今年才四十岁出头,但是因为那场变故,他的脸上沟壑纵横,看起来足有六十开外,胡须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那双曾经精光四射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无法言说的哀痛。 “左贤王。”李陵倒提着马鞭,很客气的向昆莫行礼。昆莫连忙还礼:“左校王客气了,我派人请你来,是想和左校王商量一下,今天在哪里安营为好。” “就到诺水边吧。”李陵淡漠的指了指诺水方向,又看了一眼火红火红的落日:“今天早点安营,让将士早点休息一下,恢复一下体力。” “就听左校王的。”昆莫二话没说,立刻让人到诺水边安营,他自己拉着李陵上了旁边的一个小土丘,让人拿来了酒浆,扔了一袋给李陵,自己打开一袋,举过头顶,咕咚咚的向嘴里倒了一大口。 李陵摇了摇头,微微的笑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只漆黑发亮的犀角杯,让卫士给他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呷着。他低着头,极力控制着自己想向南看的欲望。十年了,到匈奴十年了,他又一次看到了大汉的长城,那里曾经是他的祖辈、父辈抛头颅洒热血守卫的地方,如今他却带着匈奴人来攻打,真是天意弄人啊。李陵心情五味杂陈,垂头不语。 昆莫很兴奋,没有感觉到李陵复杂的心情,他指着正在忙碌着扎营的士兵说道:“左校王,上次屠耆在诺水遇袭,我们这次会不会也遇到这样的事?” 李陵摇摇头:“不管汉军会不会来偷袭,我们都要做好准备。屠耆之所以失败,并不是兵力不足,而是粗心大意,他就是不败在诺水,以后也会败在其他的地方。” 昆莫点点头,他挥了挥手,侍卫长会意的带着侍卫退到了十步开外。李陵见了,知道昆莫有话要说,他迟疑了一下,也挥手斥退了侍卫。昆莫满意的向李陵凑近了几步,换了个称呼:“师傅,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 李陵犹豫了一下,他到匈奴之外,一直深居简出,不和任何匈奴人接触。但是狐鹿姑单于很器重他,不仅将女儿嫁给他,还在他杀了李绪之后,又冒着和大阏氏翻脸的危险将他藏到北海,大阏氏死了之后,他被招回单于庭,任命为左校王。左校王归属左贤王统领,李陵知道单于的用意何在。左贤王是意料之中的嗣君,但是太年轻了,单于是希望他能够把左贤王教导成为一个强悍而睿智的单于。 李陵很矛盾,教导出一个强悍而睿智的单于,对匈奴来说是件好事,可是对他曾经的故国大汉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他无数次的想过,那个他既恨之入骨又十分敬重的天子老了,而他的太子刘据却是个软弱的人。如果天子驾崩、太子即位,而匈奴却崛起一个强悍如冒顿的单于,那汉匈之间的形势就有可能逆转——这是李陵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但是狐鹿姑单于对他有恩,他又不好一口拒绝,这和他受人滴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的信条不符,因此他一直在犹豫,一方面在指点昆莫,一方面又不愿意涉入太深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