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又暗了下来,靠西边那一处墙壁的木窗有光从缝隙照进,不大,也就一指的宽度。 光线窄窄,里头有浮尘在飞扬。 潘垚心惊。 这爱儿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一家子还真考虑过不要良心,想要做实了这死讯? 是了是了,现在是1984年,她依稀记得,这时候生孩子抓的最严了,还有什么计生办,那都是有工作指标的,这爱儿妈一家想要个儿,来娣还真是个碍眼的。 也不知道大姨来不来,不来,她得想一想办法,带着来娣一起跑了。 缝隙透进的光黯淡了些,带着黄昏的橘黄,潘垚的思绪断了断,感觉到屋里的角落里多了点什么,回头看去,她愣了一下。 “来娣?”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先蜷缩在身体深处的来娣清醒了,并脱离了这身体。 此时,她的魂体站在角落里,穿一身碎花的小裙子,细细的发潮乎乎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关阖的木门。 黑黢黢的,好像要透过门,再瞧瞧那狠心走了的周爱凤。 “来娣,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身体里。” 潘垚走了过去,伸手去拉小丫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死过一回,又或者是河底护过她的那道光,又可能是水底起的那道旋涡。 除了从2020年回到了1984年,潘垚还能瞧见寻常人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眼下,潘垚便拉住了来娣的魂。 吴来娣低头,两只一样的小手拉在一起,一个暖暖的,另一个是带着莹光的魂体,凉凉的。 吴来娣抬起头,瞧着自己的身体,明明是熟悉的模样,却因为里面不一样的灵魂,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 那边,潘垚还在念叨。 “别瞧咱们这会儿在房间里待着就大意,这屋子漏缝的,回头被太阳晒了,疼的还是咱们自己,唔……傍晚的太阳也毒。” 对比和周爱凤在一起时的沉默寡言,对着吴来娣,潘垚的话可多了,絮絮叨叨。 吴来娣听了也不嫌烦,露出个甜甜的笑。 暖呼呼的,姐姐的声音和手一样,都是暖呼呼的。 她喜欢听姐姐说话,就像从大江回来的那条路上一样,因为有姐姐,她才能走回来。 “嗯?怎么了?”一拉没拉动吴来娣,潘垚诧异的回头。 “土土姐姐,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还来不及反驳那是垚不是土,听到后半句,潘垚惊了下,连忙追问。 “姐姐,我早就死了。” 透着一道光的屋子里,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坐在一处,她们肩挨着肩,脑袋凑着脑袋,一并瞧着缝隙中透进的暖光。 “我以前听阿奶说过,人死了,身体里的魂儿还会在身体里留一会儿,因为有许多舍不得的事……” “我在河里飘得久了,早就死了,要不是遇见姐姐,我也不能再留这么久。” 吴来娣声音轻轻,“是我贪心,我想回来瞧瞧阿妈阿爸,和他们说说话,告诉他们我没事……我怕我死了,他们会难过。” “我……我舍不得让他们难过。”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难过,是她一个小丫头想多了。 听到这话,潘垚沉默了片刻。 吴来娣也停顿了下,悬空的脚踢了踢,潘垚瞧到,来娣身上正散发着点点的白光。 很亮,很漂亮。 可是,却让人瞧了这么难过。 似乎是感受到了潘垚的心绪,吴来娣伸手握住潘垚的手,侧过头,笑眯眯模样。 “土土姐姐,你老是说我的名字不好听,我走了,以后,我也要找个会给我取土土姐姐这样好听名字的阿妈。” 潘垚回握住小姑娘的手,沁凉沁凉的,像山涧的流水,干净又剔透。 “来娣……”她心里酸酸涩涩,“是姐姐瞎说了,来娣的名字不难听,姐姐的名字才不好听,这么多的土,听起来就土气。” “我和你说啊,在以后,大家说自己穷,都是说自己穷的吃土,姐姐的名字这么多土,一听就穷酸!” “咯咯。”吴来娣被逗得乐呵呵。 像是想到了什么,潘垚连忙继续道,“你大姨就要来了,你去大姨家做孩子,咱们让大姨改个好听的,要比来娣和土土都好听的。” 她轻轻晃了晃小姑娘散着光粒的手,“你别走,好不好?”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