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阿爹站在自己这一边,一家人为阿宁的身后事力争,还往族里舍了些好处,薛佑允瞧得是满心的感激。 阿爹阿娘说了,等他们老了,他们也葬在阿宁旁边,他们护着她…… 逢年过节时候,人间还有他会惦记着阿宁的香火。 等他也老了,一家人在地下团圆了也不要紧。 有他薛佑允的后人给他烧纸,就也有人能惦念着这福薄的小姑姑…… 一刀纸,三柱清香,几盏清酒……清明、七月鬼门大开,寒衣时节,纸衣纸宅寒食,样样不差别人。 那样,阿宁便不至于成了孤魂野鬼。 “假的,都是假的!”薛佑允痴痴笑着,“原来、原来……最欺负阿宁的是你们啊!一直是你们啊!”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薛佑允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到底母子连心,丁惠娘对儿子是疼爱的,见到这一幕,她担忧得不行,往前走了两步,想唤一声佑儿,瞅到那落在地上的那双红绣鞋,她又心生畏惧,止住了脚步。 “老爷——”丁惠娘朝薛贤礼喊去,想让他和薛佑允说两句话,儿子这样,她真怕他真的疯了去。 那突如其来的风炁沙土卷来时,正好扬了薛贤礼一脸。 “呸呸呸!”等他呸干净了嘴巴里吃到的土,被风沙迷了的眼睛也被流淌出的泪水冲刷了,时间已经过去了片刻。 听着动静,又听着儿子又哭又骂的声音,薛贤礼满心的焦灼,睁开了眼,模模糊糊瞧清了坑洞,见不单单是蚕蛹被发现,甚至上头还有了个洞,能瞧见薛宁的脸。 薛贤礼大惊,“蛾,我的蛾!” 他一个往前,直接趴在坑的边缘,紧张万分,探头朝下瞧去。 薛佑允愣了愣。 他从未见过他爹这样的惊慌,还喊着儿—— 顺着薛贤礼的目光往那儿一看,薛佑允瞧到了薛宁唇上的那两只蚕蛾,当即,他像是泄了劲儿一般,木愣愣又心灰意冷,不笑也不骂了,眼里好似没了光。 唇却勾了勾,对自己有几分自嘲。 薛佑允啊薛佑允,你真是个心软的糊涂蛋,到了这个时候了,事实明明白白摆在面前了,竟然还对他有分期许,当真是可怜又可笑! 阿宁,阿宁是不是曾经也是这样? 她更可怜,用一条命瞧清了阿爹阿娘。 …… 蚕蛾趴在薛宁的唇边,蛾翼颤颤。 还活着,还活着—— 这蚕蛾的白丝虽然破了一个洞,露出内里的情况,可蚕蛾还活着。 也许……是这蚕蛾本就破茧在即? 薛贤礼正待松一口气,突然,他就听那跟着颜恒一道来的小姑娘说了话,声音清脆好听,可内里的内容却让他心肝剧烈。 “是为了蚕种吧。”潘垚若有所思。 不拘是为了这生丝,亦或是为了蚕种,这以厉鬼血煞为养分而成蛹化蛾的蚕蛾都不能留,更不能留下那蚕种。 潘垚心下做了决定。 “不——”薛贤礼瞧着眼前的一幕,愣神了下,随即是撕心裂肺地嘶吼。 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做了什么,手一扬,指尖多了一道黄符,还不待人回神,就见她将符往前一扬。 刹那的光景,原先只三寸长的黄符在半空中变长变宽,如风簌簌,嗖地一下,黄符漾着符光将泥土之上的蛹包裹。 只见黄光绽绽,上头有朱砂的符文痕迹,被包裹住的蚕蛹剧烈地抖动。 黄光越发明亮,符光如潮水,朝着符窍的位置一涌而去,瞬间,此处光亮大盛。 众人都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几人瞧见薛宁身上的蚕蛹没了,这一会儿,她半浮在虚空中,一身的红衣,乌发随着夜风在夜色中拂动。 她唇处的那两只蚕蛾,只转眼的功夫,便从纸白之色变成了枯叶之色,微动的蛾翼也停了抖动。 风起,蚕蛾成了糜粉,在夜色中杳无痕迹。 “不,不——”薛贤礼抖着手伸出,眼睛看着那飞蛾成糜粉的方向。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的蛾——我十八年的心血,不不,不可能。” 半空之中,原先闭眼的薛宁突然睁开了眼睛。 只见她眼睛血红,眼仁中黄豆大的一点儿黑,朦胧熹微,死死地盯着朝她伸手的薛贤礼,眼睛里有身为恶鬼的恨和凶唳。 薛贤礼吓了一跳,伸出的手都往回缩了缩。 “阿宁。”薛佑允喃喃了一句。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