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长筠到街坊问了问,可一提及这家,众人都缄口不语,仿佛统一过口径似的,皆说不清楚。 于是,她买了张火车票到天津去找师姐。 师姐本名云小衣,祝玉生后赐名为岱,亲近的人多唤她阿岱,师姐常在得月楼挂牌,邬长筠到了地儿,才知她竟退行不唱戏了。 好在人还在天津。 师姐正在家里逗猫。听说她做了一位富商的八姨太,那老头送了她一座宅子,不常来,诺大的院子,只有她和一个佣人以及两只猫。 得见故人,师姐哭得梨花带雨。 邬长筠不知道她是哭师姐妹情,哭师父,还是哭自己,她讨厌哭声,大呵一声叫人闭嘴。 师姐也不恼,听进这一生吼,拉着小师妹去屋里说话。 邬长筠不想废话,不想与她寒暄半个字,直接问:“师父呢?” “师父……在……在”提及此事,师姐又流起眼泪。 “别哭了!”邬长筠厉声道。 “师父——”师姐撇了下嘴,“师父在兰和戏院旁边的旧牌坊上,挂着呢。” 邬长筠用一个多月的时间消磨掉师父逝世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如今,只剩下仇恨了:“谁干的?” “日本人。” “我知道日本人,谁?” “一个商人,叫佐藤三郎,虽然是做生意的,但背后靠着日本军方。” “师母也遭毒手了?” “对。” “因为什么事?” “是,就是——”师姐目光躲闪,吞吞吐吐的。 邬长筠直接拿起旁边的凳子要砸她。 师姐知道这小师妹脾气火爆,自己又打不过她:“是师哥给日本人唱戏,唱拥护他们的戏,师父知道了气疯了,在他登台的时候到戏院闹,结果当场就被……”师姐又哭了起来,“日本人说他妨碍大东亚共荣,以抗日罪处死,然后把尸体吊到老牌坊上警示其他人,还一直不让收尸,我只能看着师父受辱,一点办法都没有,日本人就是杀鸡儆猴!太可恨了!师娘也被打死了,不过没被吊起来,我将她安葬了。” 邬长筠忽然攥住她的衣领,把人拎起来,她双眼布满红血丝,快把牙咬碎了:“多长时间了?” “两个多月了。” “两个月,”邬长筠将她摔倒在地上,“你就任他这么挂在那?” 师姐委屈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找过人,可没用,现在风声紧,日本人到处抓地下党,稍不注意就被冠上抗日罪名,没人敢掺和这事。而且我都自身难保了,现在那些有关将军、抗击外敌的戏本子日本人都不让唱了,我们这些唱武生的根本没饭吃。” “你这么多年赚的钱呢?哪怕花钱请几个人,偷也能把尸体偷出来。” “我哪有什么钱!之前日军飞机来轰炸,我的家产都被炸没了,不然你以为我想嫁给糟老头子当姨太太。” 邬长筠不想与她算这些账,现在最重要的事把祝玉生的尸骨救下来安葬,她平了平怒火:“你跟我回北平。” …… 邬长筠到街上的杂货铺买了顶帽子戴上,便上了辆黄包车,来到兰和戏院外。 这一条街不似从前热闹,自打发生了几起命案,来听戏的人也少了。 远远就看到老牌坊上挂着三具尸体,邬长筠一时没分辨出哪个是祝玉生。 旧牌坊边就是一个哨亭,两个日本哨兵轮班值守。 她压了下帽檐,往牌坊去。 两个多月,纵然天气寒冷,尸体已经风干了,宽大的衣服空晃晃的,随风飘着。 邬长筠从师父的脚下缓缓走过。 每一步,都锥心刺骨。 …… 邬长筠换了身利索的暗色衣裤,趁深夜路上无人时过来,光明正大走向哨岗。 哨兵见人,拿枪出来查看,用日语问:“干什么的?” 邬长筠竖起双手,朝他走过去,故作柔弱“太君,天太黑,我找不到路了,请问静安旅馆怎么走?” “什么?”哨兵见是个美人,还吓得直哆嗦,这天寒地冻的,瞬间起了色心,笑着走近些,“花姑娘。” 邬长筠任他靠近,挑起自己的下巴。 目光对视之际,她迅速抽出挽发的发簪,划过他的脖子。 哨兵捂住脖子,瞪大眼盯着她手里拿的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