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然,不过老师现在不用俗名了,叫明寂。” “法号?” “对,寺里的老和尚起的。” “他在给我的信中提过,灯一师父。” “是的。” “灯一还好?” “已经圆寂了,还有位小师父,明尽,也被日军迫害了。” 邬长筠心里闷闷的:“他们畜生不如。” “可不是嘛,出家人都不放过!”吴硕咬牙切齿,“寂州沦陷时候,三天两头来,杀人放火什么恶事都干,那可是寺院啊,佛祖看着。” “心和眼都黑了,哪还看得见佛。” 想起过去种种,吴硕悲恨交加,深叹口气:“谢谢你的钱,实不相瞒,我们情况确实窘迫,政府拨款远远不够开销,还总是拖延,有时候一个月寄一次,有时候两三个月都看不到钱,也只能靠卖画和发表文章得的稿费勉强支撑,这些话老师开不了口,也就我能说说,来沪江的路上,我们风餐露宿的,温饱都靠老师化缘来,他那一身僧袍外面看着挺像样,里面的棉衣全是补丁,薄薄的,后背都能透光了,袜子也缝缝补补,一年就紧着两双穿。” 邬长筠知道他们困难,却没想到情况那么糟糕。 “老师一直还想开临摹班,呼吁学生来寂州学习,因为经费问题一直没能实施,过几天我们去重庆,也是想和教育局再申请申请,争取能弄个正经点的研究所。但战事吃紧,政府也难啊。” 邬长筠忽然想起昨夜听杜召与陈修原提到的酒会:“要不要我帮帮忙?我认识一些热于扶持文化产业的老板,可以介绍给你们认识认识,就算拉不到投资,让更多人知道我们国家还有这样的艺术也是好的。” “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今晚有个酒会,很多社会名流、文化界人士参加,我想李香庭应该不方便去那种场合,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想想办法带你过去。” “那真是太好了!” …… 江海饭店觥筹交错,神神鬼鬼荟萃一堂,商业巨贾、文化名士、当红明星、小报记者,还有些日本人。酒会凭请柬入场,可她用不着请柬,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邀请函。 今时不同往日,邬长筠只简单装扮,着一身黑色带云肩旗袍,头发随意挽着,淡淡的妆容清新脱俗,便足以惊艳四座。 曾经的当红明星,至今电影界都流传着她的丰功伟绩,时不时把旧电影拉出来放映。如今回归戏曲行当,成了一票难求的女武生,更是炙手可热。 她刚入场,便不停有人上前搭讪。 然时隔多年,这十里洋场有头有脸的人早已翻了几番,有的知根知底,有些新秀闻所未闻。 邬长筠一边回应人们的热情,一边寻找有机会为研究所投资的企业家。 远远她就看到陈文甫在同人说话,还是一身淡色西装,文质彬彬的。 陈文甫是从前美华电影公司的老板,自己有两部电影都是这家公司出品的,再借杜召的关系,他们还算能说的上话。 邬长筠见与他交谈的人走开,立马领吴硕走过去,先同陈文甫打了个招呼:“陈老板,打扰了。” 陈文甫一时不知道该唤她什么,随杜召叫小舅妈?还是陈太太?于是,他一个都不叫:“好久不见。” 邬长筠与他碰了个杯:“最近可还好?” “一般般,听说你开戏院了。” “是的,陈老板赏个脸,哪天空了来青会楼坐坐,二楼都给您留着,我亲自给您唱。” “好啊,不过你这最近风头正盛,戏院每天很忙吧?怎么有空来酒会了?” “有个朋友,带他出来见见世面。”邬长筠偏身,让吴硕上前,“来。” 吴硕颔首:“陈老板,您好,我叫吴硕。” 陈文甫与他握手:“你好。” 两人聊上了。 专业问题,邬长筠插不上什么嘴,但陈文甫一直置身文化产业,对书画也有所了解,看了吴硕带来纸本画,对其颇感兴趣。 邬长筠见他们相聊甚欢,便默默退后,到窗边找个座位,沙发还没坐热,便来人伸手邀请她跳舞。 她刚要找借口拒绝,目光落到不远处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男人身上。 两人隔着茫茫人海对视,一个眼神,便懂了对方在想什么。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