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老臣是一介莽夫,未及弱冠便能引弓三百斤,腰弩八石,后来因为夫人的缘故入武试成将士,方才知晓自己此生之志,那便是上场厮杀,镇国安邦收复失地。” “老臣生平第一战便是平反虔州叛乱,彼时敌众我寡,更非蛮夷之兵,战术阵法精妙非常,臣携人数不及敌方三成的将士尚且大捷凯旋。那时没有阅历,朝中也如今日一般反语居多,可是陛下……我们胜了……胜了的啊……这些年来臣虽然没能驰骋疆场,却一直未敢懈怠,日日操练,夜夜阅览兵书,只盼陛下需要臣时,老臣还能堪用……” “陛下,不可!”宋坤乾打断他的话,径直走上前,“怀柔之策固然有损,但行军打仗就不劳民伤财吗?胜固欣然,粮饷同样不在少数,可若是败了,只会激怒南疆,届时再想说和,便要任蛮夷拿捏了!” “宋坤乾,你糊涂!” 分道扬镳多年,这是夏峥第一次唤他,还是厉声喊的全名,惊得他后背一颤,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夏峥一眼。 “夏峥,才七成的把握你就如此咄咄逼人,”宋坤乾背对着他,“你是要让万户人家,让整个天下做你的赌注吗!” “陛下——”在此关头,薛云照从朝臣中走了出来,郑重其事地跪在了夏峥背后,天子面前,俯身叩拜。 “臣以为夏将军所言有理。南疆时局不稳,纵然是求了和,也注定是镜花水月,一旦兵乱又起,我们是战是和?若是东夷、西土和北地见此眼红,人人都要来分一杯羹,届时又该如何应对?臣虽然是一介文官,却也习过骑射,读过兵书,少年时随已故云麾将军见过沙场险恶,故而臣以为,此事夏将军的考量更为稳妥,还请陛下三思。” 薛尚书默默看着叩头及地的儿子,目光里亦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赞许,可是转过头来,这种事他自己并不会去做。由那扇被撕毁的长卷,便知一切早已成了定局——树虽大根却朽烂,王朝和主君,总有一个要换,才能挽救大厦将倾。 他凝目淡淡地望着那倾倒在地上而无人问津的长卷,“天日昭昭”四个大字显得格外孤苦刺目。 这么多话,皇帝一时听得头晕眼花,挥挥袖将目光落在楚藏身上:“国师怎么不说话?” 楚藏眉心微动,抬步走了出来,向圣人躬身作礼:“陛下,臣信宋将军。” “好!”皇帝大手一挥,“国师办事一向稳妥,既如此便交由你去办。此事就此结束,不必再议,退朝!” 话音坠地,夏峥形容枯槁,缓缓叩首匍匐,却再未起身。 良久,他双肩颤抖,在昔日同僚面前,在大殿之中,在自己亲手所书的长卷之前,在那身一丝不苟的官服之下,有人隐约闻见了若有若无的啜泣之声。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