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复又长叹:“你们哪儿知道我的难处,既担了责,有个一星半点的疏漏,自然要吃挂落儿。就是前阵子选秀的事儿,万岁爷问起了尚家那丫头,我平时事忙没留心,吃了好一通宣排。瞧着皇上意思,是要我看顾些个呢……唉,我这会子只盼万岁爷隆恩,快册立一位新皇后吧,我也好交了这差事,落个清闲。” 裕贵妃状似无意,这消息在婉贵人和安常在听来,却很觉得惊人,“万岁爷也知道那丫头?” 裕贵妃说可不,“这么个大活人儿,辈分又那么高的……”说着掖了掖鼻子,招翠缥和流苏来,倦懒道,“今儿累坏了,我得好好歇歇了。”由贴身的宫女伺候着,进了后殿的明间。 贵妃安置在南炕上,透过大玻璃窗户,能看见院子里的情形。 流苏拿美□□慢慢替她松筋骨,一面轻声问她:“主儿何苦把皇上的话告诉那起子人听,她们一人一个心眼儿,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笑话咱们呢。” 吃了挂落儿就足够叫她们笑话了?笑话就笑话呗,裕贵妃看重的是事态的发酵。 她换了个舒坦的姿势,一手盘着佛珠,曼声道:“婉贵人背后是怡妃,安常在和贞贵人交好,她们狼一群狗一伙的,得了消息立时就会传遍六宫。皇上眼里有谁,她们就头顶驾刀,何况尚家老姑奶奶出了事儿,头一个倒霉的就是我,如此既拔了眼中钉,又拔了肉中刺的好事儿,自然个个上赶着去做。” 翠缥和流苏到这会儿才明白主子的算盘,裕贵妃也容不得尚家姑娘。但要是能利用其他嫔妃,自己的手就不脏了,届时再揪出坑害老姑奶奶的人,岂不一箭双雕? 这宫里人太多了,多得叫人心烦,能收拾掉一部分,眼眶子里就干净了,脑仁儿也不疼了,多好! 至于皇帝的想头儿,也许从来没人看透过。 养心殿里怀恩也问他:“主子爷,您把老姑奶奶托付裕贵妃,不怕裕贵妃背后下黑手么?” 皇帝下笔如飞,并未抬头,“下黑手好啊,让她知道深宫之中活着不易,知弱而图强嘛。” 怀恩应了个是,复掖着手感慨:“只怕老姑奶奶要受委屈了……” 皇帝垂着眼,淡然笑了笑。 他曾见过南疆养蛊,一大缸最后只剩一个,这过程哪能不艰辛。偶尔他和裕贵妃也有不谋而合的时候,觉得这宫里人满为患,那些女人还总琢磨怎么爬上龙床,让他觉得脏,让他心生不满。 所以他要培养个蛊王,能替他把一切收拾干净,银盘里再也没有满满一大盘的绿头牌,就是惬意的帝王生涯了。 第19章 —— 安乐堂里,原本奄奄一息的含珍,在用过了夏太医的方子之后,病势奇迹般地有了好转。 荣葆说乖乖,不得了,“送来的时候两头都耷拉啦,如今竟然能下床走几步,果真遇上了救星,算你命不该绝。” 含珍一手扶着床架子,人虽然还虚弱,但两脚能落地的感觉真好。 她说:“打从发病到今儿,已经足足五十天,这五十天我除了躺在床上算日子,什么也做不了。不瞒你们说,我自己也知道自己活不长,就是心里害怕,舍不得,还不想那么早去见阎王。也是我运道高,给送进安乐堂来,高管事收留我,老姑奶奶和大伙儿照料我,又有夏太医诊治我,我才有命活到今儿。” 颐行听她这么说,不由笑起来,“你怎么也管我叫老姑奶奶呢,你年纪比我大,叫了不怕人笑话?” 含珍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了一点笑,“能叫您老姑奶奶可是造化,您的辈分原比皇上还要大呢。我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这份恩德,就算把我碾成齑粉,我也无以为报。” 颐行摆了摆手,“别这么说,是你自己福大命大,遇上了一位积德行善的太医。” 功劳当然得算在夏太医头上,不过颐行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含珍马上就要活过十天了,这回吴尚仪总该让她回尚仪局了吧! 不知道银朱好不好,宫里头行动太难了,没有由头,熟人想见一面都不容易。再说大家都知道银朱和她是一伙,她一走,又不知道怎么挤兑银朱……还好银朱厉害,想必总有自保的办法。 荣葆却对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夏太医很好奇,“下回他来,千万让我见一见他的真容。宫里头那么多太医,我大概齐都见过,却不知道还有这么号神人。姑姑给我引荐引荐,将来我们这儿再收治了病重的,也好找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我再也不愿意看着净乐堂从这儿把人搬走了。” 荣葆是好心,大家说起净乐堂来搬人,脸上不免流露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来。今天是你,明天不知是谁,或许有朝一日轮到自己也未可知。 不过高管事通透,他瞥了荣葆一眼道:“人家愿意说,自会透露给你,不愿意透露你就给我憋着,是死是活看造化。” 还有些话高阳没明说,夜里留职宫闱的人能是等闲之辈吗,下了钥还走动给宫人看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