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来,照在他们身上,脸上,手上,脚上,他们浑然不觉,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后来他俩回忆起来,都说长这么大,他们从来也没睡过那么沉的一觉,醒来后如同再生一般,有了新头脑,新手脚,新面孔。 恋爱,如同重生一次。 他们再醒来的时候,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盯着对方看了好半天,觉得处处新鲜。伸手摸摸,还是觉得可疑,心想着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叫我遇见了呢?真是妙不可言啊。 晚上,乔伊回到姥姥家。她不想跟张晓光见面——至少有个缓冲,这样可使她心里好受些。乔伊的爸妈已经从这里搬走了,他们的新房子装修好之后,乔伊只去过一两次,一是因为忙,二是因为她大部分时间跟雪狼在一起,除周末外,他俩差不多天天见面。 吃晚饭的时候,张晓光打来一个电话,乔伊感到全家人都在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他说:“乔伊你没事吧?” 乔伊觉得这话问得怪怪的。 她说:“我能有什么事呀,我很好呀。” “没事就好。”张晓光说“下午你到哪儿去了?你们台里的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去了。” 乔伊这才想起下午她和雪狼在一起,在床上她把手机关了。她感到姥姥姥爷都在看她,她的脸不知不觉变得很烫。 “我的手机没电了。他们找我有什么事?” “好像是歌手大奖赛的事,他们要你去主持节目,好像就是这事吧。” “那好,我知道了。晚上我不回来了,在这边住。” “好吧。” 乔伊放下电话,回到饭桌旁,她觉得全家人的目光仍没从她发烫的脸上移开。他们似乎看出她内心的慌乱,逼她说出真相。她和雪狼的事当然不能告诉家里人,她只跟他们解释说:“哦,是歌手大奖赛的事,他们要我去主持节目。” 没人接她的话,餐桌上静得可疑。柳叶儿端着一只白瓷碗喝汤,喝着喝着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把乔伊吓了一跳。柳叶儿今天额头上贴的胶布是浅蓝色的,被剪成盾牌形状,上面还绘有精致的花纹,她近来变得越来越漂亮了,她和那个精神病医生老冷还在继续来往着,他俩的关系相当古怪,柳叶儿一直不承认她在恋爱,但她还是老去找那个人。 柳叶儿莫名其妙的笑声,就像泼向乔伊的一盆凉水,她的脸由热到凉,不光是脸,混身上下全都凉透了。 ——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她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她到底在笑什么? 耳边有个女声仿佛透过麦克风在说话,声音被放得极大,发出嗡嗡的回响。然后她又听到后面的对话: “乔伊,你是不是偷看过我的日记?” “我没有。” “你撒谎?” “我没撒谎。我说的是真话,我从不偷看别人的日记,包括您的日记。” “看了就看了,没关系,只要你肯承认。” “我没有,真的没有。” “骗人!人人都在骗我,包括你、你妈妈、爸爸,没一个人肯对我说真话。你们说出真相了就怎么啦,你们就会死呀?我已经被骗局包围了,这些年来,全家人串通一气联合起来骗我,让我成为瞎子、聋子、疯子,让我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我是一个傻子吗?我是一个疯子吗?我不是!我是一个健全的人,就连我的精神病医生冷铁鑫都说我的身体很健康。很健康!你们听到了吗?别一天到晚把我当成一个病人来看待,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我不是!”柳叶儿这一通发作,就像天空中突然降下的暴雨,在所有人都没有思想准备的时候,大雨就劈头盖脑地掉下来,雨中还夹杂有大个儿的冰雹,砸在每个人的脑袋上,又蒙又痛。 发完这一大通脾气,柳叶儿丢下一桌子人,独自上楼去了。剩下的人接着吃饭,汤冷了,盘子里的肉变得很硬,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 保姆去热了一回汤,但汤一端上来又以极快的速度凉掉了。全家人都无心再吃,保姆也就无心再热,任它白汪汪地凉下去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