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晌,他还是来了,带着安可的小木马,和一些点心糕饼,进了院,安可独自在玩母亲缝的小玩偶,定柔在楼上,他逗弄了一会儿小儿,抱起走上楼阶,想着来了,还是看一看她,便是冷着脸,也比见不到强。 定柔住在靠里的那间,门扇大开着,他抬手扣门,定柔没有答,对着供案,手掌相贴,祭拜者,眼中噙着湿润。皇帝向里凝望,只见女子素衣罗衫,簪着白纱小花,黄梨木雕花供桌,摆着四样供果,多了一个牌位,“亡夫陆门昭明之灵位”。 他的心骤然似被刿去一块,痛的血肉模糊。 勒着马缰,马蹄悠悠走着,山路似没有尽头,脑中昏昏沉沉,咽喉焦苦,到了行宫,抬腿下马,不料靴尖被镫子绊住,整个人猝不及防,摔下了马,双膝先着了地。 羽林卫惊得一拥而上:“陛下!陛下!没事罢......” 自来人前不形于色的性子,挥挥手,淡然地起身。 当夜,汤烧火热。 御医来请脉,开了药,熬得黑乎乎的汤汁,苦涩到了极处,一口气饮的一滴不剩,夜黑漫长,却没退下来。 翌日依旧奔马赶赴朝会,坐在珠璧联辉的大殿,通天冠压得脑仁欲裂,待散了,起身离开龙椅宝座,眼前倏忽一暗,玉山倾倒。 众臣惊呼,围拥上前:“陛下......” 襄王箭步冲上御座,一触额头,竟烫手的。 第99章 奈何,吾已执帚 3 你是这…… 西市的锦乐坊自来是京城颇负盛名的花柳繁华地, 不过却非商业街,乃是花街柳巷。楼阁翠幕风动展,朱楼绮户暖香坞。语笑嫣然姣姣佳人, 金丝玉管嘈嘈切切。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 歌台舞榭莺转燕啼,月殿云堂纸醉金迷, 出了这家进那家,恩客们流连忘返, 取了个诨名“神仙府”。 晨起, 一处装潢豪华的红楼, 卜耀廉和一群膏梁纨袴走出来, 嬉笑说着淫词浪语。 “怎么样,蔡公子, 可尽兴了?” 应声的是一个满脸坑坑洼洼的男人,穿着锦衣华服,鼻梁子挂着油腻:“花魁小娘子不错, 软玉娇香,柔情切切, 爷下次来还找她。” “昨夜, 算作给在下抵消一些债利, 可行?”卜耀廉谄笑成了老鼠模样。 满脸坑的扬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记:“想得美, 昨夜是你自愿当东道主, 利息还是利息, 我只能给你宽限日期。” 说着, 一帮子又被对门的莺莺燕燕拉去了,卜耀廉朝着淬了一口唾沫,咒骂了句:“王八羔子!榨干你们!” 转头拍拍衣袖, 一个小厮衣着的人忽然上前,塞给他一张纸条,拱手说了句:“我家主子让给你的。” 说完便没人影了。 卜耀廉诧异地打开,写着一行字:“慕容氏母女在......” 他只当什么人戏弄他的,那等荒郊野外怎会住人,揉作一团,出了几道街,找了个小食摊吃早饭,在牢狱住了一年,一朝被释放,委实老实了两天,天上飞过一只鸟都吓得哆嗦一阵,架不住丈母娘的白眼,陆绍茹日夜詈骂,无用的窝囊,齐州来催债的堵在门口,万般无奈之下,拆东补西,借了印子钱。二来经过那件事,深知“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法则,便趋炎附势上了这些人,如蚁附膻,臭味相投。 走在回平凉候府的路上,忽又来了一个小厮,塞给一张纸条,扔下一句:“那儿是你家小舅子的别院。” 然后一溜烟,又没影了。 他原地反复看着那张纸,想了想,转身找车马行,租了一辆骡车。 小院炊烟袅袅,安可坐着小杌子,定柔刚喂完了粳米粥,方蒸好了一屉小米糖糕,夹出一块热腾腾的,喂给女儿吃。 院门外忽听得蹄声响,定柔以为皇帝又来了,便绷紧了脸色,两扇榆木门被推开,一个像猫的人头探了进来,戴着幞巾,看到穿着孝服的母女俩,“嗬”了一声,定柔听到声音不对,转头去看,顿时花容失色。“你......你......” 卜耀廉大步跨进门槛,奸笑着走来,眼睛成了眯缝:“还真他妈在这儿,你个小婊.子!可把爷害惨了!为你住了一年多大狱,半条命都扔进去了,活活少了三十斤肉,你可得补偿爷!上次衣服都给你拔下来了,就差了一点,你个小娘们,可想死爷了。” 定柔眼疾手快,将安可抱到一边,随手操起了一个旧扁担,卜耀廉还没闻到美人的体香,便被打了个鼻青脸肿,滚落地上,衣服沾满了土,掉了一颗牙。 “好哇,你给我等着!”那厢捂着流血的嘴,狠狠扔下一句,跌跌撞撞出了门,蹄声渐远。 定柔抱起安可,心有余悸,心知这件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