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睫微微湿濡,目光充满自责,低落地说:“我现在才知自己有多愚昧,从前在山上,你每天来皆是冒着安危,我却那样任性,总是伤你。此时才知,我竟是个狭隘浅薄的女人!” 他凝视着那柔美的面庞,胸口怦怦地跳跃,这一夜枯槁的心有了知觉,在她之前,他见惯了尔虞我诈,见惯了刀光剑影,一颗心早已冷硬如坚石,从来不知自己的心会那样炽烈地跳动。 她依偎在肩头,纤纤柔荑抚摸着他的脸颊,有炸.药留下的微小伤口,下颔胡茬点点:“告诉我,这样的事情你遇到过很多次对不对?生死存亡仅在片刻间。” 他下颔贴着她的头发,默了片刻才道:“从鸿蒙记事起,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了,下毒,行刺,媚术,那年在衡州求学,不过一年光阴,三百六十五天,每隔一两日便要来一次刺客,每日的入口的膳食和饮水都是侍卫尝过,医者验过,我自己还要用鹦鹉试一试才敢入口,不敢信赖任何人。近年来许是安逸的久了,警觉性不如从前,才会发生这样的事。从前只要危险靠近,我会嗅到气息。” 定柔泪光婆娑:“那个时候你只有束发的年纪罢?” 他点了点下颔。 我们遇见的这样迟,偏偏又错过了彼此。 “是谁要害你?” 他道:“你想一想现在我死了对谁最有益处。” 曹家不可能有如此胆量,且曹氏一门无有嫡皇子,全靠皇帝庇佑,他们不会做这样的蠢事。傅家更无可能,他们没这个实力。慕容家现今只有慕容康这个隐患,但他身单力薄,也没这样的实力,更没有这样缜密的心思,也更不会连自己亲妹的性命也枉顾。至于握瑜,她是个最讲得失的人,这场滔天的杀戮对她毫无益处,所以也不会是她。 其他嫔妃的母家亦无出师之名。 只有...... 定柔脑中将每个人的面孔闪现一遍,从前她不是善于思虑的人,如今也学得凡事在心中度量,权衡轻重。“是......沈......” 他轻笑一声:“等不及让太子上位了。” 沈从武这条狗早不安分了,尾巴养肥了,想回过头咬主人,他在底下那些勾当,真当朕不知么。 定柔摸着小腹,眉心紧了又紧。“你打算怎么办?” 但愿我怀的是个如玥儿一般的,我情愿只生公主。 他目光闪出锐利的光芒:“妈的!他们不仁,别怪朕不义!” 刑部那边是审不出证据来,他们做的滴水不露,此事只能先搁置。眼下时机未到,他早有整饬吏治的心,苦于没有由头,自太.祖时起的官吏制度,食肉之禄,每多蝇营狗苟之辈,门阀盘踞,任人唯亲,私下买官卖官。官场这条网环环相连,轻易动不得,唯有把姓沈的这条狗养成老虎,再割其肉断其骨,继而拔树搜根,为整顿开路。 “你怕不怕?” 定柔晃了晃小脑袋:“我家出事那天我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在淮南的丫鬟一夜间都死在了屠刀下,还有很多亲人,我和四哥一起杀了那个人,邢家的,他的刀若不是钝了,我的头就没了,只伤在了手臂。” 他惊了一下,面容变色:“怎么没听你说过?” 她唇角展开豁达:“都过去了,说它作甚,又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指尖一阵颤。 杀伐果断半生,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 假如你知道那件事的幕后黑手是我,你会如何? 他想着,便问了出来,沉痛无比的声音,呼吸似有千钧重:“娘子,我曾经做了一件错事,很大很大的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定柔抬起头,目光闪烁着疑惑,却没问下去是何事,直接道:“不管何事,我即嫁了你就应该荣辱与共,便是伤天害理,或天谴或惩罚,那怕五雷轰顶,我理应与你一起承受。”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个小女子,心下感动到极处,眼中热意蔓延。“真的吗?” 她斩钉截铁的语气:“誓言为证。” 语罢,夫妇紧紧相拥,只恨不得烧铸为一体。 我不要你与我一起承受,我只求你不要恨我,不要弃我而去。 他想起那从耳边飞过的短矢,心有余悸,只差了分毫,倘若他死了,他的女人谁来守护,前朝后宫那些人,岂不生吞活剥了她们母女。 “幸好今天可儿没去,否则还不吓坏了她。” 夜半央,窗牖透进淡薄的光。 身畔的小妻子已睡沉了,细细的呼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