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顶四人抬的青呢轿子停在宝相街的一处巷口,沈从武闭目打坐,已是丑时末,宫墙内的打杀声渐止,大火已熄,弥弥黑烟缭绕。 管家和两名幕僚来报:“相爷,万事皆备。” 沈从武眼睛未睁,问:“陛下人呢?” “回相爷,跑去了春和殿,说是去救两位公主了,这八成是要逃宫,咱们这位陛下如今一脑门儿女情长,早不复当年的睿智英明。” “襄王爷呢?” “在神武军值房,一直主持南城救火的事,咱们的人监视着呢。” “太子呢?” “这会子在皇极殿帮忙扑火,咱们的人好生护着呢。” 沈从武下轿,几名乌纱冠绛纱袍的官员也下轿,齐声一作揖:“恭喜右相大事得成,您终将名载史册,成为一代折冲之臣,力挽狂澜于不倒,扶大厦之将倾。” 沈从武挥挥衣袍,抬步向前。 走进白虎门,十来尺的门道是一道金铸铁壁的屏障,两旁整齐地肃立着无数明光甲和黑衣软甲的兵士,邢列肃穆,齐刷刷一鞠:“恭请相爷。” 墙角横七竖八的尸首,血淋淋的铠甲,散发着生血的腥味。 沈从武迈步向皇极殿。 巍峨堂皇的大殿烧的只剩骨架,零星的木柴还有火光,丹陛御阶下传来刀戟声,走近了,一道目光似曾相识,刚毅的眉峰,目如朗星,他一个念头刚转过来,身后的管家和一名幕僚大喊:“——右相谋反了!!” 然后,门客举起了刀,弓箭手迸出了箭雨,嗖嗖飞过耳畔,那些对阵的明光甲停下打斗,变成了一队,列出整肃的方阵,持着盾牌和长戟乌泱泱冲了过来...... 他耳边嗡嗡鸣响,眼前黑了一瞬,骂了声:“草.......” 这位管家效忠沈家二十多年了,是父亲留下的忠仆。 他后来才知道,除了皇极殿,其他三大殿的火都是假的,用几百面镜子反射出来的,整个皇宫的镜子都搜罗出来了。 他妈的还有这手段! 太平帮是皇帝的密探,皇帝竟黑白通吃! 后来的野史记载:“辛巳隆兴二十年六月,皇城突生兵戈。沈斌,字从武,京都人也,出身承恩伯,外戚国舅也。隆兴十九年官居正一品宰相,性狡诈,善谄媚。其狼子野心,窃权罔利,三省六部之中蝇营蚁聚,网罗同党,更贪婪自用,铲除异己,致使吏治一片乌黑,与西域大矢暗通款曲,通敌卖国,豢养门客竟达数万,私制甲胄火.药,是夜从兴兵之师发动政变,纵火焚烧皇极殿,种种恶行不胜枚举..... 经查笼络官员竟达万人之数,大到边关守将,小到稗官庾吏,举国上下无不震惊,睿宗皇帝痛心疾首,下罪己诏自省,大力整饬,朝中牵根绊藤,连坐的连坐、徒刑的徒刑,流徙革职,东市菜市口每日有枭首腰斩的官员,血腥味数月不散,裁撤官吏数万......” 当夜尚在睡梦中的官员被羽林军从被窝里揪起来,披枷带锁,带到了大理寺诏狱,第二日皇帝因受了“惊吓”暂歇朝一日,六部官员少了一半,人人自危。 三日后,沈从武穿着雪白的中衣,拖着脚镣走在长长的过道,手上戴着木枷,两边的栏槛里,悲怨仇恨的目光几乎把他穿成了蜂窝,到了一间屋子,一个长身鹤立的身影负手而立,霁色长袍,束发白玉簪,身线清冷疏离。 “哐啷”一声,带着铁链跪倒,语声颤抖地:“主子......” 皇帝回过身,一双雄鹰般的眸子打量着他。 沈从武叩了几下,跪行上前,两行泪垂下:“主子,您忘了我们少时的情义吗?您是天纵英才的太子殿下,我们兄弟两个誓死效忠,为了铲除裴严和傅正杰,我家哥哥把命都送了进去。” 皇帝坐到乌木椅中,拍拍袍裾,淡漠的声音:“卿想说什么呢?” 沈从武声泪俱下:“臣,啊不,罪臣是被冤枉的,那日,臣接到密报,说有外邦的细作混入宫中,怀揣火.药,罪臣无奈之下叫了那些市井门徒,为的是救驾,陛下明察!” 皇帝嘴角轻轻一扯,一个嘲讽的笑。“卿到了今日还作这番诡辩,有意义吗?” 沈从武连连大磕,口中不停说着:“求主子看我沈家几代效忠的份上,赎了罪臣......” 皇帝冷笑一声:“朕对你沈家不够仁至义尽么?你位极人臣,宗昱册封储君,是你们辜负了朕。” 沈从武求道:“罪臣知道陛下想整顿吏治,罪臣可以为马前卒,主子,我就是您的一条狗,我还有用......” 皇帝指了指案几上的一册空白书卷,道:“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