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定柔岂非一辈子背负着愧疚。 不过一两日,陆绍翌的病情每况愈下,太医们用尽了法子,悄悄叫来妙清师太试了几次,结果药石无灵,呕血加重,渐渐显出了下世之相,却是不得不告知定柔了。 陆府的喜事也告终,定柔领着安可步入琅嬛居的时候下人们正在拆喜字灯笼和彩绸,有人小声嘀咕,侯爷已命人准备棺木,喜事将变丧事,公子还不如留在大漠呢。 里间传来李氏呕心抽肠的哭泣:“儿啊.....我的儿啊......九死一生,没有折在边关,却伤在他们的阴谋诡计里了......儿啊,活活要了娘的命!让娘替了你罢......只要你活着,你喜欢谁,想要谁,娘都把她奉若祖宗......” 安可投入母亲的怀,泪花湿了衣襟。 掀帘步入,转过绢画屏风,这里仍是旧时的摆设,帘幕、床帐,一桌一椅还是定柔在时的模样,陆绍翌往漱盂吐了一口黑血,捧着漱口茶含了两口,吐出变成了鲜红的,大口喘息,嘴角沾了血渍。 定柔眼眶灼如火烧。 陆绍翌抬头看到女人和孩子,顿时湿了双眼。 安可唤了一声:“父亲。” 定柔缓缓走近,泪水滚落腮边:“昭明哥哥。” 陆绍翌对母亲说:“我想和她们待会儿,求您了。” 李氏点头如捣蒜,只要你撑着这口气,母亲无所不应。 陆绍翌深深望着挚爱的女子,唇角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对她说:“没事,只是旧伤复发,养一养便好了。” 定柔伫立榻前,紧紧咬着唇,泪雾一遍遍模糊了他的脸庞。 陆绍翌想握一握她的手,那香软滑腻的小手,梦中渴求了千遍万遍,到了这时,含笑问她:“若有来世,你不会再选择我了,对吗?” 定柔心如刀攒,却是无法欺他骗他,无力地点了一下头。 陆绍翌没多会子陷入了昏迷。 定柔守了半日,安可执意要留下,陆家这般光景,作为唯一的骨血,无人会把她怎样,定柔惦记小宗时,想着明晨再来,是以先回了妙真观。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小宗时离开母亲大半日并没有闹,蜷缩在摇床里睡的香甜,定柔回来的时候还呼呼打着睡鼾,口水流出一小片。 定柔心绪难宁,见儿子不醒,坐到窗下小榻望着天际出神起来。 不知何时闻得一只飞鸟振翅,疾若流星电光楔入窗棂,崩起零星的碎木屑子,定睛看去,竟是一把短矢,扎了几层厚厚的鸟羽,携一张折叠的纸团。 定柔看了看四下,几个宫女恰不在屋内,两个嬷嬷在二院帮师姑缠纬线,她迟疑了片刻,解下来看。 熟悉的笔迹。 “后山松林,有事等你,勿来人跟随,四。” 她反复琢磨那一笔一画,确定是四哥无疑。 揣上纸团到外头吩咐了宫女几句,从厨房后门出来,走了几步,羽林卫持戟立在那里,三步一岗,守备森严。“娘娘要去何处?” 她直了直身,坦然道:“本宫有些烦闷,要到山坡上走走,采采花,你们不用跟着。” 羽林卫拱手:“陛下说了,要我们时刻警惕。” 定柔指了指那一片绿沉沉:“不远,外围不是有暗哨巡逻过了么,没有刺客,野兽毒蛇也被你们吓走了。” 羽林卫略作踌躇,道:“臣等还是到山根下守着,有什么动静,随时可以护驾。” 定柔只好答应。 林间草木葳蕤,葱蔚洇润,斜阳返照半山腰,定柔走到松林深处,果然见熟悉的身影背身而立,一袭褐色哔叽缎长袍,缠着鹿皮护腕,魁伟的身姿鹤相孤鸿,自淮南的事坦白之后,她就一直避着见慕容家的人。 对四哥,却做不到视而不见。 “哥,你......怎么来了?” 慕容康缓缓回过头来,一双眸子幽沉如渊井,冰冷寒彻,静静打量着她,定柔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下一刻,慕容康张弓搭箭,五只羽箭齐齐飞出,山根下值哨的羽林皆从背后当胸一箭,穿透铠甲,向地倒去。 定柔惊呼噎在了咽喉,抬手捂住了口。 慕容康放下箭桶走过来,定柔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不敢抬头正视那双鹰隼般的目光,沉默中,他的声音透着阴沉:“淮南兵变那一夜,知道哥曾经对你说过的那个残害我们全家的幕后黑手是谁吗?” 定柔大退了一步,背抵树茎,指甲嵌进了肉,死死咬着一瓣唇,头几乎埋到胸腔里去了,声如蚊蚋:“知道......” 慕容康惊了一下,旋即煞红了双目:“你知道?他亲口告诉你的?”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