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这些—— 都是徐之恒想问他的。 听到徐之恒话的徐长咎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徐之恒,他的儿子。 暖橘色烛火照在徐之恒五官深邃且轮廓分明的脸上,那如山脉一般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微微抿起的薄唇,徐长咎从前觉得这个儿子只是性子像他,如今才发现两人就连容貌也越来越像了,都不是寻常世家公子的俊秀模样,裹着北地的风沙,有着刀锋一般的锐利,在这座繁丽的长安城中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头顶灯火摇曳,青年笼罩于半昏半明的轮廓中,身上竟开始有了渊渟岳峙般的厚重感。 徐长咎是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儿子是真的长大了,长大到已经要比他高,比他有力,比他更像一个英勇无畏的将军了。 这条小道并无其他人,父子俩两两相望,最后还是徐长咎率先收回目光,“跟我来。”他说完便径直转身朝书房走去。 徐之恒连忙跟上。 等到书房,下人上了茶点,徐长咎拿走其中一盏,另一盏给了徐之恒。今年的新茶,入口极为香醇,还有一丝甜味,他却觉得还没有北地茶寮里一碗几文钱的老陈茶好喝,便也就喝了一口,抬头问他,“说吧,想问什么?” 心中却是明了的。 徐之恒没喝茶。 他的手肘抵在桌子边缘,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安静地交叉放在桌子上,闻言,他张口,却发现想问的东西实在太多,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想问常将军为何会在霍青行的身边,想问他和陛下究竟在争执什么,想问他和姑姥姥到底商量了什么…… 可最终,他张口,问得却是极为简短的一句,“霍青行究竟是何身份?” 话出口的时候,他明显看到自己的父亲眉梢微微动了一下,就连眼中也有一闪而过的惊讶……这一番神情让他确信,他的父亲是认识他的。 或许还不止是认识的关系。 当初大军出征时,他的桌上放着一封来自荆州的信,那会他没多想,如今却不得不深思一番。 徐之恒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他今日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喝水了,只是此时,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念头远远抵过了喉咙的干渴。他双手虚扶茶盏,看着徐长咎的目光却又变得更沉了一些,在阮家的那段时间,在回来的这一路,他脑中犹如电光火石一般闪过许多念头。 以及—— 前世的两桩事。 前世大军攻进皇城时。 李璋独自见了李泓,那时他和霍青行站在门外,李璋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双唇微颤,看向霍青行的目光也含着震惊和不敢置信,后来李泓持剑自刎,他和霍青行监看,李泓那个时候就坐在龙椅上,低眉看着霍青行,泛着鲜血的唇角满是讥笑,“你如今护他登基,与他称兄道弟,来日真能与他做一辈子兄弟?你信不信,有朝一日他登上皇位,只会与我一样狠。” 那时霍青行没说什么,只垂着眼帘,神色淡淡,他也就没有多想,只当是李泓想离间他们。 直到后来有一日,他和已经登基为帝的李璋月下对酌,李璋喝醉时曾说过一句话。“从前他们说我和明光眼睛生得像,我还觉得是缘分,原来……这不是缘分。” 外头的风忽然大了,呼呼拍打着窗木。 徐之恒突然觉得脊背发寒,他十指紧紧抓着杯子边沿,茶水滚烫,他却仿佛没有察觉,听着那呼啸的晚风,他的脸也在烛火的照映下慢慢变得苍白起来,就连呼吸也仿佛在这一瞬间屏住了。 好在徐长咎这会并没有看他。 他偏头看着窗外的夜色,似乎是在想事,有一会功夫,他才看着他开口,“若按辈分,他该喊你一声表哥。” “什么?” 徐之恒一愣,他一向沉稳,此时却被这意想不到的话惊得茶盏中的茶都倾倒了几滴出来,“……表哥?” 他低声喃喃,满脸惊惑。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