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地,陆寒霄这次没有发怒。他指节轻轻敲打桌案,反问道:“舅兄喝醉了?婳婳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再过两个月,即将与我孕育第三个子嗣。舅兄是以什么身份,又以什么立场,敢开尊口?” 宁重远看着他,没有言语。 “况且就算我答应,婳婳答应么?你让她舍弃尊贵的身份,离开她的夫君,抛弃她的孩子,跟你过藏头藏尾的日子,这样她便开心了么?” 陆寒霄轻声道:“舅兄,你不能这么自私。” 语毕,陆寒霄豪迈得举杯饮尽,余光一直留意着对面的白衣男子,他肤如冷雪,眉眼精致,低眉垂首的样子竟和宁锦婳有几分神似。 如果不是看到他手中金盏上的几道裂缝,陆寒霄说不准爱屋及乌,真把人当成大舅子看待。 片刻,宁重远抬眸,平静道:“婳婳还有两个月生产。” 陆寒霄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添满酒,多得溢出杯盏,洒在红木桌案上,“不错。这胎凶险,在她平安产子之前,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最好不要入她的耳。” “你说呢,舅兄?” 宁重远微微点头,道:“这两个月,劳烦妹夫。”言外之意,他会在滇南留两个月。 至于他因何而来,两个月后何去何从,陆寒霄不关心,他只在乎是否能在两个月内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其实按照常理,他们是一家人,就算之前有龃龉,但如今陆钰都这么大了,看在陆钰的面子上也不应闹得这么僵,可宁重远一开口就要带走妹妹,简直在陆寒霄的逆鳞上蹦跶。加上之前那封“和离书”,陆寒霄阴暗地想:宁家失势并非全然不好,否则背靠大树,婳婳那个性子,还不反了天去? 不够,还不够!他要站地更高些,让天下无人敢忤逆他,才能把珍宝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两人各怀鬼胎地对月共饮,陆寒霄心机深沉,宁重远多智近妖,直到夜半,晚夏的蝉鸣声在草丛里吱吱做响,镇南王依然没从大舅兄嘴里套出任何话。 桌上已经东倒西歪地倒下两个细口酒壶,他伸手晃动最后一壶,直到倒不出一滴酒水,陆寒霄既庆幸、又有些无奈地叹道:“也不知婳婳像谁。” 宁国公身为宁家家主,两朝元老,保宁府这么大个庞然大物屹立不倒,明显不是个简单之辈。他虽然未曾见过岳母,但她生前把持国公府后院,大房没旁的姬妾庶子……其实这也不难,宁锦婳也能做到,但与之相对应的是宁锦婳擅妒的名声,响彻京都。 他素未谋面的岳母则截然相反,宁国公不纳妾,子嗣少,便是做妻子的失职。结果上至公婆,下至妯娌,没一个人说她一句不好,国公夫人贤德之名远扬,余荫甚至惠及适龄的宁家女。都道:“嫣娘教出来的,准错不了。” 与婳婳一母同胞的大舅兄更不用说,陆寒霄在他手底下都讨不了好。一家子心眼跟狐狸窝似的,唯独他的婳婳出淤泥而不染,一派天真烂漫。 陆寒霄心道:老天待他不薄。 宁重远不知对面“妹夫”的腹诽,他俊眉微挑,认真回道:“婳婳与我母亲肖似。” 不然以宁国公地沉稳持重,怎么能容忍女儿不守规矩,飞扬跋扈。连一生最重要的亲事都随她。 陆寒霄轻笑着摇头,就着金盏里仅剩的酒水,与宁重远碰最后一杯。 “两个月,我的条件不变,随时恭迎舅兄。” 两个月,也足够他把他的底细查清楚。 宁重远低眉淡笑,如玉般的面容上滴水不露,“我的条件也不变。” *** 翌日,宁锦婳醒的很早,她来不及梳妆打扮,便急冲冲地出门找兄长。宁重远从来没有失信过,他说今早起来能看到他,便一定不会失言。 谁知她刚走出寝房,恰好和迎面而来的宁重远撞了个满怀。他已经沐浴净身过,身上是她熟悉的冷松气息,丝毫看不出昨晚的饮酒放纵。 “小冒失鬼,低头看路呐。” 宁重远顺势用掌心撑起她的腰身,拐了个弯儿,温声道:“来,当心门槛。” 他理所当然地把妹妹扶回寝房的贵妃榻上,目光不动声色地逡巡四周,两人谁也没意识到此时的失礼。 纵然大齐的男女大防没那么严苛,但一个成年男子公然踏入一个妇人的寝房,即使是娘家兄妹,也过了。 宁府的情况又和别家不一样。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