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碎语便告到了祖母跟前。有一段时间宁锦婳总被单独留下来“学规矩”,一次、两次……第三次,她刚回味儿来,宁重远也跟着她一起留了下来,美名其曰“尽孝心。” 他袒护地光明正大,就差没把“我来给我妹妹撑腰”几个字刻脑门儿上,老祖宗气得不轻,又舍不得给长孙难看,她的宝贝孙子得读书习武,继承家业,大好光阴岂能浪费在后宅之中?即使再不情愿,只能黑着脸把两兄妹放走。 出了慈安堂,宁锦婳惊喜道:“哥,你怎么知道来救我?” 宁重远无奈道:“两回了,你啊,什么时候能长大。” 他太在乎他的妹妹了,那些旁门左道、阴谋诡计之流,到不了宁锦婳跟前已被他打散。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长兄如父,他能管她一辈子。 改朝换代,非人力所及,谁也没料到。 …… “好了。” 宁重远轻轻把海棠金步摇给她簪上,温声道:“婳婳可满意?” 宁锦婳有些心不在焉,她草草瞥了一眼铜镜,扬唇道:“好看。” 大公子一个眼神下去,抱月立刻懂事地屈膝退下。等到房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宁重远端起方才抱月送的一碟儿芙蓉糕,轻笑,“这么敷衍,又不开心了?” 他之前总说她长不大,如今真长大了,宁重远却并不欢喜。一手养大的妹妹嫁为人妇,心里也装了更多的人和事,不再只亲哥哥了。 “兄长,我方才想到了祖母。” 宁锦婳自然咬住他递过来的芙蓉糕,神色有些伤感。 “祖母不喜欢我。” “我那个时候顽劣任性,不服管教,祖母或许是对的。” 老祖宗并非有意苛待孙女,嫣娘是她最喜欢的儿媳,看在亡人的份上她也不能磋磨她留下的女儿,甚至动过把人抱在跟前养的念头。只是她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宁国公也反对,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 等她再注意到这个小闺女,宁锦婳已经被宠坏了,肆意妄为,没有半分女儿家的样子。老祖宗有心纠正,从宫里请了教养嬷嬷。学规矩哪儿有不受罪的?谁都是这么过来的,那些宫里的老嬷嬷一个比一个凶,宁锦婳几天便受不了了,哭着给兄长告状。 宁重远心疼她,顶着父亲和祖母的压力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嬷嬷。当时她只顾着开心,近一年才觉得后悔。 如果她当初好好学针线,是不是就能给钰儿做几件针脚细密的箭袖衫?如果当初好好学掌家之道,是不是如今就不会这么手忙脚乱?如果她好好听从教导,她是不是就不会去招惹梵琅,留下一个难收拾的烂摊子,在兄长面前都难以启齿? 陆寒霄总说她任性,她嗤之以鼻,她宁大小姐一直就是这样,也没见惹出什么天大的祸事。这回……宁锦婳真的后悔了。 她咬咬牙,一把拉住宁重远的下摆,豁出去道:“兄长帮我——”宁重远反握她的手,“别怕,你说。” …… 她说得颠三倒四,乌黑浓密的眼睫一颤一颤,声音越来越小。 “兄长,我知道错了,别骂我……”话音儿已隐隐带了哭腔。 宁锦婳心里羞窘万分,直到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手背,宁重远低声道,“没事,兄长在,不怕。” “婳婳什么都不用怕。” 在宁锦婳看不到的地方,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脸色阴沉,漆黑的双眸凌冽,比陆寒霄也不遑多让。 是他的错,他来晚了。他就不应该瞻前顾后,直接把她带走便是!可能会舟车劳顿,但他一定不会让婳婳受这么多委屈。 陆寒霄就是这么待她的?让她宁愿放下身段讨好他手下的副将也不愿意向他这个夫君开口?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人,竟让人如此糟践? 宁锦婳还在一遍一遍认错,宁重远牢牢握紧她的手,不厌其烦地回道:“你没错。” “你没错,婳婳。” 她有什么错呢?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滇南,她只是太害怕、太想念亲人了。 此时宁重远的心仿佛被劈成两半,一半心疼妹妹,一半又为她大费周章找自己而熨帖。两种极端拉扯下,原本准备酝酿许久再说的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婳婳,我带你走。” 他定定看着她,严肃道:“我们离开这里,陆家那对兄弟,你统统不用理会。”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