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拿起宣纸吹了吹,裹成卷收在一旁。 夜雨孤灯,她身形实在是有些单薄,腰肢掩在单薄衣衫下,不堪一握,仿佛风再大些,就能将她从此间刮出去似的。 窗外浑河水汤汤,她就这么望出去,眉目淡泊如远山。 缇骑上来禀告说并无所获,陈景元再望了一眼窗外浑河,杀回马枪这招数他屡试不爽,他再度率众杀回来,倒也不是为了要从观内众人口中逼问出什么,毕竟这人狡猾,他追了好几个时辰,连照面都没能打上一个。 更何况,楚见濡的妻女,他暂时也不敢正面开罪。 他这么做,无非还是怀疑此人方才藏身进了翠微观,要将他逼下浑河。 五百缇骑,今夜暴雨,够他受的。他若敢上岸,北镇抚司酷刑自等着他来受,若不敢,浑河水也够取他一条小命。如此想着,他脸上露出了点笑意:“今夜锦衣卫会驻守观内,楚小姐见谅。” “请便。”楚怀婵神色淡淡。 陈景元撤出去,走前没忘记命人替她将地上的血迹处理干净。 时夏端着热水进来,飞速将门关上,轻声问:“小姐没事吧?” 她摇头,时夏见她神色倦怠,忙凑上来给她捶肩:“小姐可累坏了吧?这一站一下午,除了陪着夫人进香和看书的时候,您哪肯这么久都不动一下的?” “你这是关切呢还是挖苦呢?” 时夏噘嘴:“一半一半吧。” 她失笑,这话确实不假,今晨天气尚可,母亲说三日后万寿节,既与寻常进香的时间冲突,也是大不敬,便带她提前过来。哪知午间竟然下起了骤雨,她陪着母亲在前殿听道长念了一下午的《淮南子》,几乎困到要当场睡过去了,这雨也没有分毫要停歇的意思。 她站得浑身酸痛,本想回房早些休息,不料又遇到了个不速之客。 她有些迟疑地望向窗外,雨势越发大了,看起来像是要持续一整夜,这不速之客,能活命么? 她发了会怔,肩上的疼痛缓了些。时夏停了动作,拧了帕子递给她,她这才收回心思,看了眼铜镜。 额间的红肿已经消退,她不自觉地笑了笑,她敢捣乱,自然不是善心泛滥,后来帮他拖延时间是怕他被陈景元抓了先行会给自己惹麻烦,但一开始撒谎,则是因为——陈景元办事不利,父亲会高兴。 她前年入京时,正值新皇第三年,那时父亲夜里偶尔会小饮几杯,然后酒后吐狂言:“人呐,这辈子不能只为利益过活。月儿啊,你得记到心里——为人得正,方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可陈景元偏偏是那个不正的,一把御赐绣春刀饮过无数鲜血,而今更是对他步步相逼。 每每这时,母亲会眉眼弯弯地替他添酒:“小点儿声呐,仔细这人的耳目正蹲在屋顶听墙角呢。” 时夏看她傻乐,心里琢磨着莫不是昨儿背着规矩甚多的夫人悄悄听了出游园,今儿就学戏文里的小姐魂不守舍了? 她点头如捣蒜,自我肯定完这个想法后,双手合十许了个愿,兴冲冲地道:“小姐别担心,老爷定然会为您挑个好夫婿。” 楚怀婵无言,什么跟什么? 牛头不对马嘴。 她把帕子放回清水里,拿过方才卷好的宣纸往这丫头头上一敲:“好好收着,睡了。” 后半夜雨势渐小,雨水断断续续地打在窗边那棵水杉树的枝叶上,沙沙作响。 锦衣卫仍未撤出,那证明,起码他还没落入陈景元手里。 她枕着一江浑河水,不自觉地想,那……他还活着么? 水阔云低,残雨点滴。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