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万机,当以国事为重。” “天家之事,家事亦是国事。” 南婉青一挑眉,反唇相讥:“如此说来,陛下何不整日守着妾身,区区一个午后,怎能显出国事之重?” “当真要我守一整日,你开了口,我自然照办。”宇文序道,“只是我口齿笨,不知什么话讨你喜欢,又不比你博闻多识,话本插不下嘴,抹牌插不上手。我若在跟前晃荡一日,怕是早惹得你烦闷碍眼,不若你自寻了乐事打发日子,逍遥快活。” “你也知道?”南婉青半是调笑半是真心。 行近太液池畔,湖风渐起,温厚大掌拢紧斗篷,时刻忧心她受了寒气,宇文序道:“我知道,是我要缠着你。” 春池碧水,丽日洒落浮光粼粼,柳岸新叶微吐,柔梢披风,袅袅似绿云飘曳,香花或倚怪石,或绕亭榭,桃夭梨雪,百卉含英。浩荡从驾合聚濯缨水阁,南婉青款步游赏春光,到底是七月多的身子,难免疲累,就近挑了一处楼阁歇脚。宫娥铺上软褥,烧热茶炉,又摆好瓜果点心,宇文序命人合起临风的窗子,转眼便见南婉青凭栏而坐,手里拿了一块薄荷糕,正捏着碎末子喂鱼。 “用些茶水。”宇文序捧来兰花盏,清池锦鲤踊跃,金黄火红消解霞光,银白如月,南婉青只抿了几口,心不在此,胡乱塞回宇文序手中,扶着横栏看鱼儿争食。 宇文序接了青瓷盏,饮尽杯中残茶,也拿来一块薄荷糕喂鱼。他手劲大,糕团一拧便散作细细碎碎的白粉,溅了自己一身,粉末飘落池水,无影无踪。 南婉青止不住笑:“它们在水里喝够了,不必你请吃稀粥。” 宇文序心头闷着气,一言不发,起身又欲拿薄荷糕。南婉青拽住手,小团小团揪下糕点细屑,放入男子掌心:“陛下千金贵体,此等小事还是妾身代劳罢。” “这糕点不好,日后不许做了。”宇文序翻覆手掌,细碎甜糕尽皆入水,引得群鱼争抢。 南婉青暗暗好笑:“是,它不好。” “启禀娘娘,”沉璧怀抱一丛翠嫩柳枝,屈身见礼,“柳条与各色春花都备齐了,这花环冠子是现做,还是拿回去?” 南婉青道:“拿来罢。” 方才穿行柳绿花繁,目及春和景明,韶光鲜妍,南婉青生了折柳编花冠的念头,侍女领命搜罗碧枝花卉,长短不一,花苞盛开半开,悉数进献。南婉青粗略净了手,先抽一条细柳围绕额间,比了比宽窄,再一圈圈缠上花枝柳枝。 “如何?”云鬓花冠斑斓,紫荆娇艳,瑞香馥郁,杏花小巧,芳蕊错落盘结碧绿枝叶,春意盎然。 宇文序道:“好看。” 话音甫落,宇文序只觉头上一沉,南婉青将花环套来翼善冠,笑吟吟道:“好看。” 男人剑眉轻皱,大掌扶上花冠便欲拿开,南婉青扯下衣袖,不许他动作:“花环冠子重得很,我今日梳的发髻不合戴它,只怕没几步压散了,你替我拿着。” “我手里给你拿着。”宇文序动了另一只手,南婉青又是一把扯下:“不成,这花冠上处处是叶儿花儿,你一手抓着,拿坏了可怎么好?” “向之……” 宇文序无言以对,百千般不情愿,南婉青倏然站起了身子,牵着他直往外走:“我歇好了,快走罢,走一圈便回去了。”宇文序最怕南婉青胡行乱闹动了胎气,忙随她起了身,手掌护着后腰,无可奈何:“好,走一走回去了。” 帝王常服着石青锦袍,并一顶双龙乌纱翼善冠,沉稳周正,偏偏环了圈春花春草。宇文序心性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纵使头戴五彩花冠,心中气闷,面容肃然如旧,让人看不出好恶。南婉青频频打量,心知肚明,只扭过脸偷偷地笑。 “年初万端生发,最是辛劳,去年才办了春闱,便是你急着用人,也不必又开恩科。”前时南婉青只顾看赏春景,迟迟察觉他眼下浅淡的乌青,随口一句,装模作样的关怀。 宇文序道:“今年恩科是为孩儿开的。” 寥寥数语,深谋远虑。 本朝隔二年大比,有乡试、会试、殿试三级。自古以来,殿试为皇帝评阅,故而新科进士又称天子门生,乃是以君臣之恩近为师生之恩,更显恩遇亲厚。宇文序话中之意,此番恩科拔擢贤才,却是为腹中孩儿笼络臣心。[1] 南婉青敛下眼眸,他步子大,搀着她慢慢腾腾地走,一步紧一步松,走得磕磕绊绊。 许久不语,宇文序只当她未明深意,详言开解:“他们入了仕,好记着此生功名富贵,皆因孩儿降世,日后辅佐新帝,先有了三四分忠心。” “这想的未免太远。” 宇文序从容应声:“我们一家和乐,长长久久,自然要想得长远。” —————————— 注: [1]大比:隋唐以后泛指科举考试,明清亦特指乡试。此处取前者之意。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