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婉青席地而坐,逃脱已失了先机,何况她也不欲折腾,任宇文序拽着腕子,一低头,伏去膝弯之间:“陛下心意贵重,只可惜时逾两载,陛下钟情之人已非眼前人。” “此话何解?” “陛下当年誓愿执手之人,乃是宸妃娘娘,并非眼下颜面残毁的皇贵妃。” 她低着头,看不清样貌,羽纱斗篷团栾,红如花萼,罗裙葳蕤,赤足沾满尘泥。宇文序放下鞋履,随南婉青一道坐地,另一手触了触脏污足尖,寒凉若冰:“这话说得好生奇怪,难不成这人过了几年,改了尊号,改了岁数,改了容貌,便换了另一个人?” “是,”南婉青不假思索,“我已不是我了,陛下钟情之人亦非我。” “你自然是你。”大掌拢起光裸双足,轻搂怀中,宇文序心怕她受了凉,丝帕拂拭污浊尘垢,温软柔缓。 她偏赌气:“我不是。” “因这相貌?”宇文序轻手扫落足下泥灰,娇生惯养的嫩薄皮儿如玉颜色,几道细小破口血迹凝结,应为石子割伤。这人想起一出是一出,他又是心疼,又是气恨,却也不敢说重话斥责,好声哄道:“若改了面目便换一个人,一生婴孩、垂髫、少年、壮年、花甲、古稀、耄耋、期颐,该换了成千上万的人,何以那户部记册上,从生至死还只是一个名字?” “你无端害了病,心里难免多思多疑。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太医诊言无碍,又开了药,想必好好休养,假以时日定然痊愈如初。” 南婉青埋着脸,闷声闷气:“我不会好了。” “你会好的。” “不会好了。” 宇文序拭净尘土,顾虑细微伤口,未套上鞋袜,只将冰冷双足焐入怀抱,仍旧劝道:“你会好的。” “我不会好了。”南婉青道,“陛下征伐多年,皮肉之伤溃烂若此,有几人痊愈如初?即便侥幸愈伤,一块疤痕也是逃不掉的,我的脸必定不能好了。” “疆场苦陋,大夫稀少,药草更是短缺,如何可比当今?太医署尽揽天下圣手,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好与不好未可轻下断言。”宇文序煞费苦心周旋,“纵使天妒姿容,你……你也始终是你,我的誓愿自然始终不变。且不说此生此世,年寿有时而尽,便是有朝一日化为尘土,我的心意昭彰青史,万古不变。” “你不会的。” 宇文序耐心哄劝:“青青……” “陛下如今所言情意,不过是三分旧情,三分歉意,三分怜惜。果真日日对着一张丑陋容颜,三年五载,万分情意也不免消磨殆尽。李夫人前车之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妾身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不信我?” “不信。”斩钉截铁,毫不避讳。 书阁逼仄幽寂,怀中冰凉肌肤微微温热,男人大手围拢纤足,掌心发冷,宇文序半晌无言。 “为何不信我?” 南婉青道:“洛水之誓,言犹在耳。”[1] 宇文序道:“以前人之行,定今人出尔反尔?”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南婉青对答如流,“陛下乃天下之主,万民之尊,生杀予夺一念间,何况寻一个合意美人相伴左右。莫说是佳丽三千人,只三百,三十,三人,陛下欲求岂有不可得?” “而今江山已定,陛下年富力强,坐拥四海,文治武功皆为当世头筹,又生得仪表堂堂,不知多少女子想望风采。朝夕相对,美人尚且厌倦,遑论面目残损之人,我不信时势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