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承露之姿,日照芙蓉之态。 他夜夜梦见。 日日相亲。 睡前戒备自省,梦里征战挞伐,梦醒懊恼莫名。 如此反复。 他像中邪一般。 这些除了自己,无人知晓。 也许是太过好奇龙泉寺那日她一副柔弱怕死,可不见落泪的样子,这才入梦。 况且他正在身强体健的时候,长久在练武场操练,屋里没人伺候疏解,又不屑自渎,如军营士兵所说:男人嘛,攒多了东西难免梦里娶媳妇。 但梦总归是梦,和旨意落在头顶是两回事。周家女儿,他不想娶。 袁直站了一会,朗声道:“来人,备马进宫。” * 袁直入宫为的是寻兄长袁聪,商议修书汝南一事。 不承想,被天子身边王公公遇见,说是天子在御花园捶丸,中郎将既然入宫,不如前去伴驾。这一伴,就是一个时辰。 等他陪天子用完膳,临近午时才来到含章殿外。 他照例,先去殿后值房找兄长袁聪,没想却扑了空。殿中无人,兄长惯用的笔墨也不在案,廊上新送的几担上等兽炭排成一行,没人收拾。 因为兄长喜静的缘故,四下无人,不见两个黄门走动。 袁直转了一圈,举步行到前头大殿,打算找人打听。 闲人没见着,透过窗缝,只见一男一女对坐相谈的景象。 今日天气舒朗,难得晴好。 殿内窗扇洞开,细尘在光束里轻舞,不敢出声,袁直下意识撇身一藏,透过缝隙窥看二人。他来时兄长才说完一句话,这会子低头在看简。 案条很长,中间堆满竹简,两人一左一右落座,隔着礼法长河。 女子也低着头,并不在看简,而是打开帕子,捧起一块很不起眼素饼,小口小口,认认真真吃起来,仿佛珍馐一般。 “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袁直心说。 若拂生得白净,认真出神的样子颇有几分幼鹿况味。 柔柔弱弱,香香软软。 因而一比,手里的素饼更加面目可憎。 周家不舍得给女儿吃饭吗? 别人不清楚袁聪习性,袁直却明白,兄长暗中也看过几眼,只是他细微,不容易被察觉。 大概也觉她吃得寒酸。 “珍珠帘子已是公主厚爱,不敢再在吃食上有别诸位大人,更不敢与大人们同吃同坐。素饼很好,不是酥饼不会掉屑,免得脏污竹简。” 大概在答袁聪之前的问话,顿了顿又问:“袁大人比照过,我所默的《齐论》有疏漏吗?” 听她说话,袁直又偷望一眼,若拂正两眼放空,说完又开始咀嚼,咀嚼很轻,有几分像泥胎动嘴说话,这呆样看得他一时想笑。 “女公子所默,一字不差。” 袁聪珍重地将她所默竹简稍加排列,说罢抬头,看见她呆呆出神的模样,也是一愣,很快低下头。 若拂默东西用的都是废简,把旧卷拆出来,反一面来用。为了誊录的人好排序,她会在简脚扎个朱红小点,满十一进,换个更大的朱点,这是她自己的习惯,日子一久,含章殿里人人接知。 袁聪也知道。 他还知道,有时遇上繁复的字,她会用废简写大一些,方便黄门誊录。她的蔡邕写得好,黄门偷偷捡她用来写繁字的废简,不知做什么用。 “默写校对耗费心神,素饼终究单薄,天寒,明日女公子还是同众人一块到暖房用饭罢。” 袁聪看着她的字,温声道。 “再过几日我就不再来了,用饭小憩太耽搁,离开前小女只想将《齐论》校完,了却心事一件。” 若拂咽下嘴里饼,公事公办地答,把他的好意完璧归赵。 袁聪面色微动。 为何不来? 他想问,可不能问。 “前些时候玉佩丢失,那是我娘给我的,多年以来一直不敢离身,所以当时情急,冲撞了袁大人。后来听说,大人回值房后把御赐的砚都摔了,想是我的不是,话说得刺耳,让大人动火。” 若拂说着,并不看人。 所以不知道在她一句“多年以来一直不敢离身”之后,袁聪猛地抬头看她,眼底薄雾散去,眸子一缩再缩,几乎快缩成星芒小点。 殿外袁直从没见过兄长这等神情,长眉不由拧起。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