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 悦目。 诡谲。 回神时,冷腥已经贴面。 刚刚糅成不久的牛皮保有一丝血腥气,根本散不去,她站在他身后,如同精魅,双手捧住他的脸,迫使他不得不后仰看她。 她说,他派人查她,想知道白布之下盖着的是什么。 那她就亲自揭开来,给他看看她的尸骨,看看真真正正的周若拂,为了不让娘亲和姐姐见到丑恶,而被她杀死多年的周若拂。 什么叫她的尸骨? 什么叫真正的周若拂? 这番话,如同呓语。 让人不禁寒毛倒竖。 袁聪仰着面,眼神郁郁,无声静美着,长颈绷如拉满的弓,精致喉头在莹白皮肤下轻轻滚动。 “若拂……别这样对我。” 他开口,第一次唤她。 眼角泛着红晕,有种委屈哀求她的错觉。 “别怕,袁侍中。” 若拂一遍遍安抚,拇指抚弄着他下颌温润线条,“姐姐说,那些山匪戴着这样的手衣,又冷又凉,又腥又臭。” 她俯身,额头几乎要贴上他。 以一种临水观花的姿态观着他。 只是观,没有赏。 仿佛他是水中倒映的花影,而她,要透过水面将他本质看清。 “所以,姐姐忍得,侍中也忍得,对不对。” 她悠悠说着。 很不像在问他。 只有一缕细软额发搭在袁聪丰浓的眉峰,无意柔软着,好似爱怜,然而没多久,一只冷腥的手便掐住喉头,逐渐收紧,一心一意要把他逼出泪来。 袁聪不敢信。 他见过这只手握笔写蔡邕。 见过这只手捏着素饼,也见过伸入雪沫里翻找爱物的样子,唯独不知道它的力道竟然如此惊人。但他又蓦地记起,那年金石桥大雨,她把伞递给他,让他打着,此后独自背他行到宫门口,那一段路那样稳妥。 是了,他怎么忘了。 咳咳—— 眉山轻蹙,袁聪快喘不过气了,如玉面孔爬满红晕,从耳根到脖颈,嫣红如晚霞一般。 两声重咳立即引爆冷墙那头的呵斥。 “你这贱人在做什么!胆敢冒犯吾兄,我定不饶你!” 袁直不断高声愤吼,一遍遍重复,像头蛮狮。 若拂没有理会,视他如无物。 “结亲,是天降甘霖,姐姐走运。退婚,是周全体面,理该承情,全由你袁家说了算。 姐姐说过,袁门是书礼世家,她那般谦卑,学着操持中馈,一心一意要与你相配,谁知洛阳书礼世家也这般下作。 还是对着我等蝼蚁,公子高贵,袁家不屑想个更高明的法子?只叫山贼掳走她,逼死她。” 她的话哀怨又锋利。 眼里翻涌着滔滔暗流,终在“死”字那里落下一滴泪,坠在袁聪眉心。 盈盈一颗。 犹如朝露。 酸涩顺着几乎看不见的肌肤细纹渗透下去,悄然无声渗到心间,袁聪心痛如绞,有苦难言。 他没想到,自己派人到豫州的事竟然被她知晓。 可他不是查她出身。 曹家被除以后,当年侍奉曹后的宫人被汝南王屠戮殆尽,他多方打听,得知有宫女幸免,如今二人结伴住在豫州,他只是向两个老媪打听一二。 袁聪如鲠在喉。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从自己在祖母那里听说“周若兰”遇险,贼匪面前失节,到必须退婚,只是一夜之间长辈的决定。他想动身去豫州,祖母并不同意,如果他身强体健,或许可以趁夜快马,可他是个残废。 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 他如行尸走肉默然两日,在祖母怒火下同意了退婚。 祖母姑母如此厌薄,他再执意要娶“周若兰”,她们不会对他怎样,可是“周若兰”入门之后,等待她的只有险阻。 他不敢忤逆长辈,不愿见她再次受辱。 只有退亲。 真正的周若兰无辜遇险,他以为的“周若兰”安然无恙,正在面前质问他的薄幸,误解山贼的事与他袁家有关,他要怎么说明,又该如何陈情? 袁聪茫然无措。 第一次恍惚自觉残的不止双腿,还有口舌。 他长时间的沉默,落在若拂眼中,咀嚼之后,有了新的体悟。 “你果然不知内情。” 她指尖往下,忽然重抚袁聪耳廓,“袁门老虔婆既没和你通气,那就是你听说姐姐被贼人掳走,认定她失了贞节,所以要退亲。”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