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没有明面上与曹丕计较。成大事者,胸怀宽广,不至于为了一个妇人而与儿子闹翻。 攻占邺城后,曹操决心以此地为大本营,政令军队此后皆从此出,而皇帝御驾所在的都城许县则只留些许官吏。 曹丕奉命,回许都将母亲卞夫人等女眷迎至邺城。 明明是战胜而归,曹丕脸上却无一丝骄傲得意之色。 母亲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是意料之中,他并不在乎。他畏惧的,是脑海里一个无论如何都驱不散的影子。 每次庆幸“没有想起阿结”的时候,他总能越发鲜明地感觉到,某个角落里,正开着一朵淡紫色的丁香花。 “没有想起阿结”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谎,每个庆幸“没有想起阿结”的瞬间,便正是阿结在心尖上微笑的时刻。 阿结像是一个空心陶俑里偶然遇水发芽的种子,以她稚嫩蓬勃的枝叶根须,将这陶俑从内而外搅得四分五裂,再也合不回原来的样子。植物的根须紧紧攥着那陶俑的碎片不放。离散各处的碎片和碎片之间想要拼合在一起的渴望,便是他此刻想起阿结时的渴望。 从外部的形状,到内部的纹理,每一丝每一毫,都想要重新拼合在一起,严丝合缝,不留距离。 曹丕回到许都,连同他纳甄氏为夫人的消息也一道带回了许都。 曹节很快听闻了这件事。 夺人之妻。他夺人之妻。 她生命所有痛苦的根源,便是父侯在建安二年的那场掠夺。如今,竟又由他担纲重演了一次。 自许都至邺城,路程六百里,沿途田地荒芜,野草丛生。战乱连年,百姓弃耕,四处逃难。 卞夫人车驾在前,杜夫人车驾在后,六百里,曹丕让自己的坐骑始终伴随在母亲左右,这样便看不见身后有谁。 而曹节的马车,六百里,车窗边的纱帘从来都没有放下来过。 她定定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手掌仿佛还残留着从背后拥抱他的触觉。 见不到他时,他那么温柔。见到真实的他时,真实的他如此冷酷。 她佩服他的冷静自持。 男人绝情原来是可以到这种地步的。她心想。 这见识不可谓不深刻,但这本不应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认知。 她像一块陶泥,他是捏泥人的手。 捏到一半,他走了,留她一个奇怪的形状。 淬过火,再也不能变回泥,却也不是个完整的陶人。 她痛恨这种感觉。感觉被玩弄了,又被随意丢弃。 她继承了母亲的血,在血脉里是懂得恨的。她不乖顺。 于是临近邺城,某次在驿馆休息时,曹丕步出母亲的院落,却看见不远处大柳树下一个壮硕英武的青年男子正抬手摸着一个淡紫色衣服少女的头顶,揉乱她前额刘海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