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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膝盖窝取暖。

    “到底说了什么?”她侧头眯眼,去看这人,工装裤很多口袋,每一个都是打开的,右边膝盖的口袋藏有一片叶子,姿态是半掉不掉,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进去,她探手去捡了出来,放在手上观看,纽约还未到落叶季,叶子尚未变色,仍嫩绿青葱。

    不远处人工草坪开启点歌模式,唱着斑鸠alec benjamin的名曲let me down slowly,从一句一句乞求“别离开我”的歌词到心碎到低谷的语气,能听出来这群人醉得不省人事,都在放飞自我追忆去爱而不得的前任。

    多重唱的悲酸人声,拨开重重层叠的葱郁树冠过来。裵文野终于开口:“说你,钓又钓得很,在一起又不肯。”

    楸楸默念接下一句:骚又骚得很,睡过又说滚。

    她不是没听说过诸如此类的污言秽语,尤其当她拒绝和一个人睡两次,就会被破防的男人羞辱,破口大骂——搞不懂有些男的,为何如此容易破防——此时再听这些话是不痛不痒的。迷糊心想,原来这一分钟沉默,裵文野是在为脏话修饰。

    又心想,他做事也并非都事事简洁粗暴嘛,还是晓得什么叫作东方人的含蓄和迂回。

    在usa的高中大学留学生,多是从小就接受外向教育的,大都性格泼辣,有事直说,或直接在背地里说,无论褒义地,贬义地,都很乐于表达,再不济就是狠狠骂一句fuck你妈,fuck你爸,再fuck你全家。

    楸楸在国内接受完应试教育再出来,在这方面最大的感受是,国内高中同学们尽管到了大学年纪,亦很少去表达内心,二十岁的成年人,聚在一起,还不如二十个月的宝宝,起码宝宝嗷嗷乱叫地很开心,而二十岁的大学生聚在一起,只会阿巴阿巴,玛卡巴卡。

    虽没有到两极分化的地步,只是体感差不多如此,今天却有了别样的体验,像裵文野这样能‘两边’融合的人,少之又少。

    在二楼作壁上观,不声不响看戏,宛若隔岸观火,一声help传播出去,无形搭了一条桥,在俩人中间作连接,他才迤迤然下来搭一把手。冷漠,却也没有那么冷漠,有人性,却也不多,楸楸都不敢想,如果她始终没发现楼上有人,那她还真有可能在草丛里过一夜。

    下来后,帮是帮了,却故意给人一种“我可不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性格,确定打不开死结时,估计他心中已有答案,需要借助手里的烟,却还是要试图恐吓她,先是提出要走,留她在此处自生自灭,而后关于烟头触碰肌肤的可能性。然而最终她毫发无伤。顽劣,着实顽劣。倘若不是烟快燃尽,估摸着后续还有《灌木丛的硬度分析》,《绑带的受力分析》,《灌木丛与裙子的两害相权取其轻》,《绑带的习惯与改进》,《裙子的干净程度与拯救计划》……

    帮完后,那一句“谢谢”由于以上种种,迟迟开不了口。

    傲娇。楸楸脑海里闪现出这俩个字。为人处事亦人如其名,又文又野。

    裵文野被她盯得难乎为情,不尴不尬,兀然扭头看她。

    “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说的。”

    不,这句就是你说的。起码把低俗原话修饰成“钓又钓得很,在一起又不肯”的人寥寥。那些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没有这种意识,不晓得什么叫作聊天的艺术。

    楸楸别开脸,忍笑两秒,回来已恢复往常。

    “看你好看。”她说,“我打车过来要花三十二刀,总得值回车钱。”

    其实是觉得神奇,楸楸感觉自己的心跳跳得很慢。又重又慢。手掌贴上胸部,得到重重回响。身体居然在升温。

    三十二刀,折合过来二百二十元。

    裵文野朝她伸手,“那你给钱。”

    楸楸眉眼弯弯笑起来,想要抬手去拍他的手,说没门,她即付了车钱门票钱,哪儿还有给艺术品打钱的说法?

    然手心拍上去的瞬间,传来啪地一声,手便收不回来了,被他眼疾手快攥在手里。

    “不给钱不撒手。”他说。

    “……”

    抢劫啊?

    第5章 雨夜

    ◎「你闻,今晚的风,是栗子花香。」◎

    不同于她手冷冰冰,男人一向体温高,他的手亦是热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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