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陆从渊开了口,裴江知也不介意寒暄几句:“是了,陆大人这是要?” “江朔诸郡才安定下来不久,新任的官员乱政,有不少人弹劾。陆某本准备去谒见越王殿下,但听闻殿下在宫中尚未回府,便打算来寻一寻。” 陆从渊不觉得这些事不能说,裴江知身为内阁首辅,想必也清楚。 谁知裴江知叹了气:“不必寻越王殿下了,陛下方才决议,以后的折子还是呈去朝云殿。” “呈去朝云殿?”陆从渊皱眉,“陛下病体已康健了么?” 皇帝身体抱恙,闻临已经代管朝政一年有余了,几乎已成常例。 如今他却忽然收回治政之权,难免让人猜疑是不是闻临做了什么错事。但他们都知话不能随意说出口,只委婉地猜问。 裴江知叹气:“应当是吧。”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首辅位子要做到头了。过往的这一年,他几乎有些把握不住分寸,过分亲近闻临。可是他却忘了,闻临连个储君都不是,收回权力也只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如今果真应验了。 若是皇帝想要重临朝政,第一件事便是肃清内阁和司礼监,顺道将锦衣卫重新磨成可用的利刃。到时候谁想呈上裴江知一两罪状,简直是易如反掌。 “裴大人怎么看着不高兴?”陆从渊唇边带了笑。 反应过来陆从渊此言是在给他下圈套,裴江知连忙道:“陛下龙体康健,我等做臣子的自然是最高兴的。陆大人可不能拿这个开玩笑。只是最近事务繁忙,有些累着了。” 陆从渊颔首,压低了声音:“陆某知道裴大人在忧虑什么。陛下最近所做之事,皆能看出,他无意于越王殿下。裴大人还是早些做好打算,免得日后出了什么偏差,辛苦半辈子还要落一身不是。” 这些裴江知早该意识到的。 哪里有王爷临政一年还未被册封为储君的? 从皇帝执意要让元氏女参加科举开始,便已经处处与闻临对着做事了。 闻临求娶元蘅之事虽未得皇帝旨意,可是亦是人尽皆知。元蘅已经入了启都,这桩婚事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没想到最后临门一脚,将这件事作废了的竟是皇帝本人。 起初裴江知只以为皇帝是不想闻临权力过膨,如今才恍然明白——皇帝压根就没想过让闻临做太子。 “无意?” 裴江知心慌了,扯过陆从渊的官袍衣角,拉到宫道一旁,道,“陆大人把话说明白,诸位王爷都已就藩,六殿下闻泓才六岁,难不成是……” 难不成是闻澈? 那个混得不讲道理,在大殿上就出言不逊指责皇帝的凌王闻澈? 梁皇后如今还被禁幽宫,不能得见天颜。皇帝又盛宠蕙妃,怎么也不会是钟意着闻澈的! 陆从渊抽回了被裴江知拽住的衣袖,拢好后抬眸:“陆某亦不愿做此想。所以,裴大人该为越王殿下尽力才是。” “如何尽力?” “裴大人位居中堂,若都毫无办法,那陆某一个都察院左都御史,便更束手无策了。说到底择储之事与陆氏干系也不大,毕竟无论哪个王爷做储君,对我们陆氏都毫无影响,裴大人明白么?” 陆从渊淡笑一声,离开了。 他那话的意思很明了,就是告诉裴江知——无论谁即位,陆氏手握纪央城重兵,都会安然无恙。但即位的若不是闻临,死的就一定是裴江知。 裴江知看着陆从渊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 他这半辈子朝堂沉浮,还能听不出此人的用意吗?左不过是想借他做刀,好自己得利罢了。 一回头,他却正正瞧见了明锦公主。 裴江知连忙行礼:“见过公主。” 明锦神色恹恹,发丝被风吹得微乱,看着整个人都很颓唐。 她颔首:“中堂大人。” 两人只是打了个照面,明锦便往中宫的方向走去了。 裴江知没多想,便准备离开。忽然,他驻足,往身后瞧了瞧。 陆从渊与明锦是从同一条路上走来的。可那条路的尽头并不是任何的宫院,也不是寻越王的去处,只是个鲜少有人经过的废弃角落。 一个是方才点拨他要提防凌王即位的陆从渊,一个是凌王母后养在宫中的女儿…… 这两者怎么可能有关系? *** 天将蒙蒙亮时,雨终于停了,只有廊檐上的雨丝顺着瓦片,滴滴答答地敲在青石板上,如同断续的乐声。 窗子没合,房中的热气尽数散了,反而带着冷意,吹得薄纱床帐轻摇,似有若无地拂在了元蘅搭在床沿的手心上。微微的痒意将她唤醒了来。 她费力地睁开眼,看着雪白的帐顶,只觉得自己宿醉一场似乎是将半条命都搭进去了,浑身都疼得像是被车轱辘碾过。 直到她感受到自己肩侧有轻微匀称的呼吸声,她的心陡然漏跳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