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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胸腔里。

    漱玉了解她。

    元蘅从不是避乱之人。这些年留在她的身边,看着风云起变, 却连她的裙裾都吹不偏分毫。元家没给过她庇护,而她却想着庇护衍州。

    此刻的元成晖该是要感谢元蘅的。

    若不是陆从渊对她留有忌惮, 现下闻临登基称帝, 衍州便是死路一条。就是因为有元蘅在这里,这条路才还可窥见半点亮色, 才有起死回生奋力一搏的机会。

    这些话都不该由梁兰清来说, 所以她只能委婉地点明。才相识这么几日, 她甚至不了解元蘅的秉性。

    可是关于这位摘得探花之名, 入仕朝堂的女官的传闻, 在北成却是无人不知。

    茶余饭后, 总有人在谈及她的事迹, 或敬慕或嘲讽,褒贬不一。

    被这样的流言缠身, 任谁都不堪其扰。

    但她却恍若未闻。

    这点气度,梁兰清是敬佩的。

    在北成, 世家女终究与世家子不同。世家子承继家业, 在文治武功上功成名就, 好些的流芳千古,差些的享受一世荣华。

    没人问及女子。

    哪怕是出身望族, 她们也依旧被忽视感受,在挣扎时被说成贪心不足, 永远被困住, 被送出,被安排, 被处置。

    连一句拒绝都说不得。

    当年的梁兰清就是痛苦至极,从中挣扎出来的人。她宁愿去亲近陆太后,也绝不愿意回到家中去接受既定的命运。

    可最后还是身败名裂。

    总有人要她身败名裂,然后再语重心长地教诲其余人——你看,她怎么能做官,怎么能沾朝政?终究是祸水。

    元蘅就是在这样的流言之中,毅然决然地踏进这场漩涡里来的。

    个中艰难,比之梁兰清的当初更甚。

    真正欣赏元蘅的可能只有褚清连和杜庭誉,而皇帝用她为官,只是斟酌筹谋之后,做出的权宜之计。

    她被当作刀。

    可梁兰清知道,元蘅愿意做那把刀。

    切开腐烂的肌理,求一个新生。

    如此,她又怎会是避乱之人?

    漱玉懂了,拱手告辞离开。

    梁兰清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朝着院子里走了进去。

    而刚才谈及之人,现下坐在廊下的石阶上,长发没有束起来,就这么披散在肩侧,长长地垂下来,几乎触到了青石阶。

    元蘅看着气色不怎么好,像是久病未愈。

    薄薄的单衣轻拢着领口,上面沾染的药香就这么冲着人扑面而来。

    “怎么病了?”

    梁兰清驻足在她跟前。

    闻声,元蘅想要站起身来说话,却被梁兰清轻按了手臂,示意不必。接着梁兰清就抚平裙摆,也随她一同在石阶上坐下了。

    入了冬的石阶很冰凉,清晨的薄雾带着水汽,往人袖口袭去。

    “一直这样,冬日过了就好了。”

    梁兰清看着她身上的单衣,皱眉:“身子不好,怎么还不穿厚些?”

    元蘅扯了扯唇角:“这样清醒。”

    “有时候人不是非得清醒的,自私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元姑娘,做任何决定之前,想一想自己的退路,也没什么不好。若要做君子,那可太累了。”

    听懂了梁兰清的言下之意。

    元蘅轻笑:“私心么,也有。”

    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声音放得更轻了,“其实在我下狱之前,我都只是喜欢他而已。世间事过满则亏,我从来不是那种对人毫无保留的人……可在诏狱中的那一个月,我想明白很多。那种境地里,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就算是对于先帝而言,弃我之命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我没有死。”

    她道,“我那时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了,也知道这辈子是要辜负他了。可是我活下来了。我起初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我……直到我看到他后背的疤痕。”

    “他身上有很多伤。”

    元蘅的声音有细微的颤,因为在对世间毫无留恋之时,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我脾气不好,之前待他也不好,我都不知道他喜欢我什么……后来他就是我所有的私心了。”

    梁兰清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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