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心意元蘅明白。 可是这种宁可自己受了委屈, 也不肯连累外孙女分毫的心意,对于元蘅而言格外沉重了些。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她垂下眼帘, 回握住安远侯的手,道:“外祖, 从我回来, 你没问过我为何要回启都。” 安远侯笑着抚过她鬓角的发丝:“你的思量,外祖向来都是信得过的。无需多问。可终究还是心疼你, 毕竟衍州才是远离是非之地。你好不容易在衍州站稳了脚跟,赢得了人心,却放弃一切回到这里来,外祖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是拖累你了。” “非也。” 元蘅道,“或许从一开始,先帝就是要我回来的。” 她今日穿着的是进宫觐见皇帝的官袍,她已经极少穿这一袭衣裳了。她毫不犹豫地翻过了袖角,给他看着里面的内衬,上面有一块缝死了布料。 待安远侯看清楚那是什么,忽地开始剧烈地咳嗽。 元蘅将衣袖拂了回来,正色道:“外祖,若我想要在这乱世里偷生,那太容易了。燕云山连着保原山,将衍州围得足够安全。可是衍州之外呢?若我没有亲眼见过逃难的流民也就罢了,可是见过了,就再难以袖手旁观了。” 庭院里的哀嚎声没有止息。 但不够。 只是让一个陆家纨绔付出代价远远不够。 安远侯还是不放心:“但总要周全自己不是?如此这般,不是将陆从渊得罪了个彻底?” 元蘅道:“这脸皮早几百年就撕破完了,他若是真有能耐,也不会任由我活到今日了。陆从渊心怀不轨,闻临不是明君。北成……不能交给他们。” 还没等到安远侯的答话,游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漱玉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连呼吸都喘不匀,急切道:“醒了,他醒了……” 这陆钧安果然是有解药的。才服下没多久,宋景就有好转,只是身子依旧虚弱。 大夫诊脉过后找准穴位施针,宋景却轻微地蹙眉,微侧脑袋看过来,在帘后看到了元蘅的身影。 许久,他什么话都没说,闭目长长地叹了一声。 元蘅走近去,看着宋景苍白的面色:“第一回听表哥叹气。” 宋景无力一笑:“我也原以为,我这辈子没什么机会叹气。” 出身好家世好,被所有人宠着纵着,多少人求之不得,哪里会有烦扰呢。 费力起身,却因四肢酸软,他只得又仰躺回去,看着帐顶,喃喃道:“我又拖累你了是不是?” 正此时,侍女将才煎好的药端了过来。元蘅接过药,在他的身旁坐下,搅着汤碗散热。“没有。我都听说了,表哥很出人意料。侯府若不是你撑着,只怕早被人吞了,也没今日了。” 喂给他一勺药,她继续道:“燕宁府的崔志也跟我来信说过,你认出了燕云军,提前就与他打过招呼了。很好,我当初无法与你互通书信,还怕你不知此事呢。已经做得这般好了,怎么能叫拖累?” 咽下药,宋景的眼角似有泪痕:“可是十二卫没了。爷爷半辈子的心血,丢在我手里了。” 元蘅道:“但你娘亲回来了。一家人能团聚,就是世间顶顶走运之事。” 放下药碗,元蘅道:“我让漱玉来陪你说话。” “别!” 元蘅的步子迟疑了:“为何。” 太狼狈了。 曾经风光之时尚有资格说一句仰慕心悦,可是真的落魄了,他连句喜欢都说不出口。 他抹去泪痕,转而问道:“外面谁在哭喊?” 元蘅道:“陆钧安。我请了杖刑,让他偿债。” 在这一瞬,宋景明白了元蘅执意在劝知堂外处置陆钧安的用意。为他出气只是其一,而让宋景明白,无论何人都不能随意欺辱侯府,让他振作起来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乍然想通,宋景的心境与方才的郁郁截然不同。 使尽浑身力气也要爬起来,他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坐正:“我想见漱玉。” 漱玉一直都在屏风的后面,连他那句“别”都听清楚了。她心里闷着一口气,接过了元蘅递过来的药碗,坐在了他的跟前。 可她不想质问。 宋景已经尽了自己全部之力了,他试着在做一个够格的侯府世子,试着保下这个家业和所有人的性命。 他什么都没做错。 元蘅出去了,房中只剩了他们二人。 宋景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漱玉没答他的话,只喂药。 见宋景不肯喝,她才终于狠声道:“你喝不喝!” “喝……” 宋景俯身去就汤匙,咽下这一口汤药,蹙眉也要强笑,“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