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山脚下,自出镇因山得名,背山面湖,居绵延丘陵之中,集山水滋养,云里雾中,灵气汇聚,盛产草药。镇两端分立两处村落,坡南村繁华,近出山官道,与镇子相接,多商铺食肆;坡北村宁静,近山中幽林,与林径直通,多农田院落,是寻常老百姓世代居住的地方。坡北与市镇交通顾名思义,翻过一坡便是,两村百姓之间并不见外,时常来往,山路也这么历经数百年行踏,畅通无阻。 可对于身怀六甲的白云儿来讲,往常半日能翻过坡去,天黑前能寻到镇上,他这次却从日出一直走到了月上中天,才到达他的此行目的。 兰圃客栈。 此时,客栈大门自然已经门板紧锁,只在一侧留了个小窗,里头应当坐着守夜之人,多半还打着瞌睡,仅是以防夜里有客官来投宿。毕竟自出山脚下,除了这一个自出镇,那便只有荒郊野岭,再无村落了。游方在外的行者,但凡过这自出山,便没有不在镇上落脚的。 白云儿认得来兰圃客栈的路,前两年他还曾在这儿小住过一段时日,眼下,这也是他唯一可以投奔的地方了。他先是低头扯了扯衣摆,将那粗布外衫使劲再向下拉长些,严严实实地盖住隆起的腰腹,然后才埋着头,于月光之下迈着急步子往客栈侧门的小窗处,轻轻敲了几下:“掌柜的……有人么?” 这既不是游人出门踏青的节气,也非商队频繁路过的时分,大晚上,也就留了个小跑堂的在酒柜旁看闲书,看着看着就一脑袋栽下去睡着了,口水都能把书页打湿。白云儿不敢喊得太大声,怕惊动太多人,敲窗户也只敢轻轻地在木板上叩几下,一直没见到有人来,才又提了提音量,朝里头喊了句:“住,住店!” 那跑堂这才醒了过来,提着油灯,揉着眼睛,从小窗户中探出身子来,“客官可要住……哟,这不是,出岫堂的小掌柜吗?” 白云儿惊了一惊,随后仍是点头,轻声答道:“……是我,你们少爷还醒着么?能否容我进去,在你们前庭将就半晚?我明日早晨再找他,可以么……?” “小掌柜哪儿的话?少爷若是知道你来,在梦里也要跳起来呢,你先进来,我去喊他。”那人立刻将一侧门板搬开,让白云儿进了里头。 白云儿这才认出来,这人还不是寻常跑堂,而是一直跟在邱嘉禾身边的侍从阿祥,跟他也还算熟识。阿祥似乎没瞧出他身形的异样来,直接便往里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对着白云儿吆喝:“我们老爷夫人前两日刚启程,往京城去,游山玩水去喽……” 听见说老爷夫人不在,那客栈里此时多半是邱嘉禾当家,白云儿松了一口气。 邱嘉禾是白云儿多年的好友,自孩童时两人便认识了,这几年也多有来往,是他在走投无路时会第一个想到的人。 身为兰圃客栈邱老板的独子,邱嘉禾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世。“邱”是整个自出镇的第一大姓,十户人家里有六户是姓邱的,祖上多半也沾亲带故,但旁人若只提起“邱老板”这三个字,那指的多半便是兰圃客栈的老板。邱嘉禾从出娘胎就带着难愈的小儿哮喘,邱老板为了给儿子治病,在他六岁时,便带着他翻过坡去,寻至坡北村最深处、最靠近入自出山的无名小径处,寻到了据传是五湖神医坐镇的医馆,出岫堂。堂主诊断,邱嘉禾的哮喘若要根治,需要日日至出岫堂服药,持续两年,一日都不可间断。邱老板在镇上的生意又不能不管不顾,而出岫堂堂主医术高明却性情古怪,既不愿意外人在堂中居住,故不让邱老板家中的侍从和奶娘来照料小少爷,又清高孤傲,只肯治病,不肯收邱老板的钱财以代为照顾儿子。眼看着邱老板要给堂主跪下了,忽然,几个大人瞧见角落里的两个孩子——邱嘉禾拿着几个小石子,弹着抛着,一旁则蹲着四岁的白云儿,正一脸崇拜地看着新玩伴,亦是唯一的玩伴。 这小娃娃长到四岁,身边也没个年龄相仿的青梅竹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