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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不同于前面所见的朽败与荒凉,眼前这一排排墓碑,尽数是用了石材为底,上头凿刻出字迹,再用金色的墨细细描过。

    很新,是与先前所见格格不入的簇新......

    许瑾一声不吭地走到列在最前方,也最为高大的那座墓碑之前,放下手中提了一路的黑漆木盒,从里头缓缓取出香烛等物。

    挪动因一时扑面而来的肃穆,与难以言说的无声哀恸而停顿的双脚,贺七娘静静站到许瑾身后,细细看着上头用尖锥篆刻出来的字。

    许家军......庭州守军阵亡将士之墓......长丰六年......许彦武、许彦平、许琅......

    墓碑之上,以庭州守军阵亡将士之墓的大字为居中,其下,则刻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写出了阵亡的时间,以及那数也数不清的,一众将士的名字。

    其前排着的,拥有许氏姓氏的那些,不用多想,贺七娘也隐隐猜到了身份,但她也只能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许瑾掏出火折子燃起香烛,然后背对着她抬了抬手,指向最东边,最靠近日出的那一段。

    “许瑜,还有阿姆,葬在了那边靠后一些的位置。因为前头的这些,都已经没法确认尸骨到底被葬在哪里了,所以当时将他们下葬之时,只得是找了处远些的,但还算干净的地方......”

    “之前,许家的人没法光明正大地修墓,也没法设碑。所以......对不住......”

    本能地用牙齿咬住上唇,贺七娘将嘴唇咬得死死的。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嘴唇咬出血一样。

    虽未明说,但这一刻,她也模模糊糊的,猜到了为何这一片的墓碑会是这样的格格不入。

    深深看一眼自方才起,就一直背对着她,眼下已经从木盒底部掏出小小几瓶酒,然后席地而坐的许瑾。

    贺七娘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重重捶了捶有些迈不开的腿,慢慢往他所指的方向寻去。

    那一处,需要经过这密密麻麻立着的墓群,绕过一丛荒树,才能走到。

    拖着沉重的步伐,她的目光难以控制地细细看过那一座座簇新的墓碑。

    一个个或是有着许氏姓氏的,一个个或是只有名、看上去像是家中仆从的,一个个,皆在长丰六年的那个冬日,失去了性命的,曾经鲜活的人......

    许是遭受了太大的冲击,以至于贺七娘真正看到那座同样簇新的,写着许瑜名讳的墓碑时,她竟没有同预想的那般,潸然泪下,或者靠在碑前,同阿瑜絮絮叨叨地说上许多诉苦的话。

    真的到了这里之后,她也不想同他倾诉自己的委屈,也不想缠着他,点点滴滴地诉说她积攒在心底的那些思念了。

    贺七娘只是安静地将包袱打开,将里头的衣物、鞋袜一件件拿出来,放在阿瑜的墓前,千言万语,化作令她扯起嘴角,笑弯了眼的一句。

    “阿瑜,你看!我的针线活,是不是比以前好多啦!”

    将放在最上头的,那件前日才彻底做好的青衫展开,贺七娘从衣后冒出头,冲墓碑眨眨眼睛。

    “阿瑜,你快看!这种针脚,是我同余阿姊新学的,既好看又结实。然后这个料子,嘿嘿,你猜不到吧,可贵了呢,布店掌柜说,就连东都的贵人,都爱用这种料子制衣呢。”

    “还有还有,还有这冬靴,你别看外头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哈哈,想不到吧?我在里头还缝了皮子!”

    “这种法子,还是我来了伊州之后,跟着隔壁家的婶子学的,穿上以后,保管你坐着写再久的字,都冷不着脚......”

    一样样展示着她为许瑜制备的衣物,贺七娘笑着笑着,就见着青色的衣衫上落了一滴水印。捏住袖子狠狠擦拭着,结果,却是接二连三,将好好的衣衫都给落成了“花衣”。

    视线越来越模糊,隔着重重水雾,贺七娘险些都要看不清许瑜的名字。

    弯下身子,她将那身青色的衣裳抵在心口。肩头不住耸动,她慢慢伸出右手小指,搭上许瑜墓碑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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