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榻边,探身从旁边的矮几上抓出一件外袍,先行罩在了身上。 磨磨蹭蹭地从卷成青虫模样的被褥里钻出来,然后哆哆嗦嗦地将矮几上备着的,原本打算明日穿的胡服从里到外穿戴好,披上外袍之后,她这才终是觉得满屋子的凉气被屏退了去。 用双手手臂将自个儿环胸抱得紧紧的,贺七娘一点点挪到窗后,听着外头肆虐的风声,鼓足勇气,打开了窗。 “呼......” 一阵风,席卷而至。 被吹得一个哆嗦,贺七娘慌忙抬起手,半遮住被风吹得都有些睁不开了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揉着眼睛,抬头往外看去。 临睡前,那漫天倾洒开来,悬挂于枝尖叶巅的月色,如今已被乌云遮挡得严严实实。就像是在她翻来覆去的这段时间里,有一只无形大手,自天际扯过衾被,将明月牢牢藏起一般。 抬手将窗户关紧,屋内没得月光,贺七娘只得是踩着鞋子,摸到案前将油灯点燃。 一个多时辰前,栴檀借着夜色离开前所说的那件事,随着她此时的举动,仍是一遍遍在她脑中重复。 叫贺七娘拢着衣衫倚案坐下时,脑内陡然冒出一个颇有些荒诞无稽的想法来。 那些生来便是位高权重,因有些身份,而没怎么见识过人间疾苦的男的,约莫一个个的,那脑子都是有些毛病的吧? 否则,怎么就会有人如栴檀所说的那般,好端端、平白无故的,就偏生喜欢收集眸色各异的胡女进到自家后院,甚至还会等到对这个人腻烦之后,便活生生挖掉一个人眼睛,美其名曰为收藏的疯子呢? 再次抬手抚上面颊,贺七娘双手捧着她的脸,侧身探头。 对着铜镜里的倒影眨眨眼睛,她用手指扒拉着自个儿的下眼睑,将身子往前倾,非常认真地再将她这双眼睛看了又看。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啊! 怎么就会有人,不过是在街上无意间见了一眼后,就会饶有兴味地命人暗地里打探她的身份呢? 为着的还不是别的,竟是叫人依据他往日的恶劣行径,立马就猜出他那是看上了她的这双眼睛了。 眨眨眼睛,贺七娘看着镜中,她这双在年幼之时、前世在东都之时,为她带来过欺负,奚落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思来想去,她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解释那人的动机,那就是他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 看着镜中的自己小小叹了口气,贺七娘单手撑住腮帮,将头撇向房门处。 眼前,隐隐约约浮现出许瑾当时听到这话之后的样子。 就那般一言不发地端手坐在案后,不饮茶,不说话,也没了往日里惯常会做的,捻着指间转动戒子的小动作。 贺七娘虽是知道,许瑾没有动作,很大的可能是因为由于要掩饰身份,摘去了指间的戒子。可他在此行一路上,时不时会捻着手指缓缓捻动的动作,眼下都是没有的。 他只是静静坐在案后,垂着眼,整个人周身萦绕着一股子冷意,令原本笼罩在其身前的烛光都不得不悄悄后移,将他的半边身子归还于森冷晦暗之中。 贺七娘不知他这一刻到底是在因为栴檀的话生气,还是在反思他是不是不该带她到此地来。 但屋内除开她之外,另三人如出一辙的难看脸色,也着实叫她生出不安,有点子如坐针毡了。 本打算岔开话头子,好生问问栴檀这段时日在黑沙城过得可还好,可有遇着过什么危险,结果,本是一直没有出声的许瑾,倒是冷笑一声,随即开了口。 “既如此,那便了结了他。” 凉飕飕的一句话,简短,却每个字说得像是冰锥。幽幽出口之际,贺七娘都毫不怀疑,许瑾的言下之意,是最好明日便能得到那人丧命的消息。 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贺七娘生生打消她同栴檀好生叙旧的打算,在其和管事肃冷着面容,回复属下得令之时,竟是借此窥见了许瑾未曾告知的,那些他孤身一人走来的往昔。 他说出了结一人性命的话语,轻飘飘好似不过是走在街上,见着了一颗水灵灵的菜,便掏钱将其买下一般轻巧。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