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也瞪大了眼睛。 江炼说:“你们山鬼,大概太熟悉这偈子了,当金科玉律来听,从来也没想过去怀疑吧。但我是个外人,是旁观者,从一开始,我就隐隐觉得,这偈子有点古怪。” “不过当时没往深处想,及至神棍说它是假的,才又提醒了我。” “‘美人头,百花羞’,确实是挺精妙,也合理。但你们都已经说到‘头’了,第三句,‘瞳滴油’,绕哪去了?” 他伸手指了指上方:“直接窜到崖顶的藤盖上去了,没错,从下头看,那藤盖确实挺像个眼睛,因为昼夜温差,露水和木汁藤液混合,也的确会滴下油乎乎的东西来——但你不觉得,这个‘瞳滴油’,就如同写文章时正描述着女人的脸、突然切换到了身材上那么突兀吗?” 神棍恍然,一拍大腿:“没错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江炼继续说:“下一句,‘舌乱走’,又绕到了峰头的水流上,但说实在的,毫无价值。一首暗示了路线的合格偈子,应该没有废话,层层推进,每一句都有实在意义——‘美人头,百花羞’这句是及格的,因为它在众多石峰中,指明了悬胆所在,但‘瞳滴油,舌乱走’指引了你什么呢?” “所以我才会问你,当年流传下的这首偈子,有没有详细的解释。现在看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这首偈子是胡编乱造的,要么……段太婆当时,根本没有找到真正的‘瞳滴油’和‘舌乱走’。”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但这也不能怪她,她念着这首偈子下来,下意识地就去找对得上的地方,看到差不多符合的,难免先入为主——又或者,现在的‘瞳滴油’和‘舌乱走’,就是山鬼祖宗布下的疑阵,用意就在于把人引入歧途,换言之,山鬼祖宗,也不是很想让人动山胆,连对自己的后人,都作了隐瞒。” 孟千姿听得几乎恍惚了。 没错,这个反驳相当有力:现在她们理解的“瞳滴油”和“舌乱走”,根本是两句写景的废话,毫无指引意义——一首暗藏了路线的偈子,应该字字玄机,怎么会插入这么无关紧要的内容呢? 她喃喃:“我段太婆……真是好可惜啊,只差了一步,她其实察觉了一些的,她说过这偈子是胡说八道、牵强附会,但是……” 但是段太婆再传奇,终究是凡人而非神人。 孟千姿记得大嬢嬢说过,段文希对许多山谱都作了更新和注解,认为古早时候,人的见识少,对很多现象夸大其词,需要以正视听,也许正是这种偏见和自负,使得她即便察觉到了不妥也未作深究。 所以有些时候,不要轻易去责人,或许问题是出在自己呢——段文希一句“胡说八道”,把疏漏尽归于前人的浅薄,但实际上,是她自己一脚踏进了岔路。 江炼也叹气。 是有点可惜,段文希下到第三重山,见到了这块“山胆”,可她手头并无资料,不知道山胆该是什么样子,身边也没有神棍这样的人忽作惊人之语、告诉她山胆是假的,所以看来看去,只觉得是“一块蠢石,不过尔尔”。 孟千姿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你为什么觉得,真正的山胆还在这儿呢?万一这里是个故弄玄虚的疑冢呢?” 江炼笑起来:“两个原因。” “第一是,借用你的说法,这里的防护一层嵌套一层,实在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几千年朝代更迭,风云变幻,我也实在想不出,有哪儿能比这儿更稳妥和更安全了——费这么大周折,只是个疑冢,是不是有点太闲了?” “第二嘛,就得感谢我们的老朋友,白水潇白小姐了。她对你穷追猛打、以命相搏,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这下头如果是个假山胆,也太对不起她的付出了。” 孟千姿失笑,没错,白水潇的狗急跳墙,恰恰证明了,这儿是有东西的。 神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颗心突然砰砰跳个不停:“这么说,我的直觉是对的了?可我……我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啊,我真没见过山胆啊。” 江炼拍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