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还有很多想说、很多没说…到底却只是哑然,说不出话来。 燕骁难以忘记,就在他终于等过了这二十年之期,将要卸任的前几日,昨日还与他醉卧沙场、向来都是一副憨厚腼腆模样的人族副官在第二日的清晨到来之前,就死在了与魔族的又一次小规模的交战之中…肉体残缺到他确乎难以为他收束一份完整的尸身。 或许三清尚有玄沢、玄翊,濯黎也不过只是个位高权重却终未有决定权的督相…可零随到底不同,天帝的势力如今笼罩保护了上下界将近七成的仙神—— 他们都有离开的筹码,包括燕骁自身与零随约定的二十年之期,可天帝没有。 无数的生灵与顽固的责任就像是一把沉重生锈的锁,零随可以不再是零随,但不能不是天帝。 “可你的天下宏图…却终究没有圈进她的那一份,零随,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份……”男人声音低哑到干涩,“可如果这就是你的答案…零随,我看不起你…你配不上她的喜欢!” “但同样……” 高大的身影再度缓缓屈身下跪,疲惫得像是结了满身的寒霜,“约定之期已经结束,陛下,燕骁自今日起辞去一切神职,您清除魔毒的药如今也已经研制成功…作为药引的鲜血我会定期遣人送来,我们之间,不必再见。” 一份清除魔毒的药,看似简单,数十万年来却为此折损了多少仙神,甚至于贵为魔族之王的前任魔主与父神的几位儿子,都难以幸免于难…很难想象,若是男人得以清除魔毒的药血一旦曝露,将会作为世间唯一一颗特效药再度引发神族和魔族的一场滔天波澜。 琥珀长眸只是深深凝着面前俯身行礼的人影,半晌未言,曾经在盯眼皮之下的爱人与身边豢养万年的死士他尚且难以彻底操控,更何况什么虚无缥缈的承诺—— 零随坦然承认,有那么一瞬,他是想撕毁承诺,干脆把燕骁药成一个只会呼吸的活死人,做个随取随用的药奴… 可在燕骁某一次受伤之后的取血中他却倏然发现,男人体内因缘巧合得来的抗体确乎是与燕骁本人的健康息息相关的,虽然他大可以用各种灵丹妙药将男人躯体养得水滑健壮,但这与精神情绪是否相关,包括外来输入补药灵力等各种不定因素是否会与所需的有效成分相斥…他却不敢去赌这分毫的失败。 这剂特效药太过重要了,确乎足以招揽笼络,甚至于打破上界当前的势力格局,魔毒的治愈简直是比向来稀罕的原灵玉更为难得的奇迹,他足足斟酌反复实验了二十年才将这等抗体最大化,达到目前堪称完美的平衡点…他绝不敢再涉险一回。 这同样也是零随为何给予燕骁远超于他人的权利与地位的缘由—— 他精心养作的药人,绝不能因为别的缘由再折伤于他人之手,至于别的因素,乃至于两人曾在人界是故识,他的身法,他所用的暗含着昆仑风格的腿法,尤带着另一个早已故去的人的影子…… 也罢。 “燕将军,孤会保留你的身份,包括霆彧神君的名号。” 玄色长眸不可置信地倏然抬头,燕骁这般多年的修炼与积累的阅历早已令他成熟,全然脱离了当年喜怒形于色的单纯模样,他到底也能猜到几分零随可能撕毁约定的可能,况且这约定一早就是对方提出的,就算零随此刻撕毁约定直接将他之间囚禁用作药人,对比两人实力的悬殊他也毫无反抗之力—— 却撞进那双似乎依旧平静得如同死水般的琥珀眸内,确乎方才对方讥讽时略略泛起的波澜只是他的幻觉。 “约定依然成立,孤向来是言而有信之人。” 一份确乎准备已久的调任文书被推到他的面前。 “不周仙集的原军管调任,这个位置恰好空出人来…孤想这个位置你不会拒绝。” 仙集的守军,看似毫无军权和前途可言,油水却向来不少,再加之几乎没有什么危险性,到底只是个看守的简单活计,不周之地又远离魔族纷争之地,位于人族及下界的腹地,几乎是许些军将退役转谋的首选,如此好的退休去处如今却这般轻而易举地划给了他。 零随的意思不言而喻。 让他远离前线纷争的同时,又得以将他时时看顾在眼皮底下。 如今这般情形,他万不可能令他恢复自由之身,未有预料之中的囚禁反而将这般舒适的职位划给了他,确乎已经是零随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