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抚过那没穿几次的衣裙,又想起孙嬷嬷初见这些衣物时难以抑制的嫌弃之色。 后来明里暗里说她入了王府,穿戴不可寒酸,否则教人看笑话,连带他们这些下人也要挨罚的。 方柔初时不解深意,还以为就是那字面上的意思,本着不连累旁人的心思,便听从了孙嬷嬷的安排,收了私制的衣服,按王府的配给打扮。 如今看来,她若执意不换衣服,孙嬷嬷该挨谁的罚?自然是萧翊。那这嫌弃,这担忧,自然也是因萧翊而起。 原来,他当初是这样看不起自己的。 方柔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噩梦,一件件旧事重新再翻出来,令她无比恶心。 可现在来看,春桃还是知心的丫头,她替方柔收起了这些娘家所赠,与现在的方柔来说,竟算得上她的底气。她取出面上那件,碧色的衣裙,因阿嫂当时说了一句,我们小小就是宿丘山间的神女,该是要有一件与花草树木相衬的衣裳。 她来到京城的当日穿的正是这一件,而今,她决定离开京城、离开萧翊时,便也决意换上了。 萧翊禁了她的足,却困不住她的心。一个已变了心的人,谁又能留得住?就算是强留下人,也是没有心魄魂灵的死物,心底的那个人早已不同了。她仍怀着离开王府、离开京城的心思,哪怕今天不能,明日不能,可是,总有一日,她会离开的。 陈嬷嬷照例送来了午饭,撤走了一筷子也没动过的早点。 方柔挪步坐到桌前,她得保证自己的身体是康健的,若要逃离王府,她一副病恹恹的姿态决计没有可能成功。 她得吃东西,吃得干净适量,要好好练功,要好好忍,要等一个时机。方柔木然地往嘴里塞食物,可心底那阵恶心之感怎么也压不下去,原本都是平日爱吃的菜品,怎么咬在嘴里却变了味。 她硬逼着自己咽下那口肉,片刻之后,急忙奔到水盆边,就这样干呕起来。狼狈不堪地跪倒在地上,像是只单单站着已要了全身的力气。 可她也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胃里还返上来一阵酸涩。 方柔彻底没了胃口,她漱了漱口,精疲力尽地躺回床上,不料竟沉沉地睡去了。等到她的意识回拢之际,睁开眼,屋内居然已点起了灯。 她一惊,忙要起身,却被一道外力按了下去。 方柔抬眸,萧翊不知何时已站在床头,而她的右手手腕上系了条金丝,一直延伸到屏风之后。 她讶然地打量着这怪异的场面,萧翊并没有说话,眸子里竟有一丝方柔理解不了的期待和喜悦,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 过了许久,那头的丝线松了,有人在屏风之后站起身:“回禀殿下,方姑娘是因忧思过重,心气郁结,所以昏睡了许久。待老夫开个方子,配合滋补之物慢慢调养,如此并无大碍。” 萧翊等了一会儿,见那圣手并没有下文,不由冷声:“还有呢?” 那人听出深意,忙继续解释:“殿下,以老夫诊脉所见,方姑娘之所以干呕不止,应也与忧思气结有关,之后饮食清淡些,温和些,便可自行止住。” 顿了顿,这才低声道:“是以,方姑娘当下并非害喜之症。” 方柔躺在床上,心间猛然一坠。 想来是陈嬷嬷将中午种种告知了萧翊,所以他才请来了大夫替她把脉,而这全因一件意外,是连她也忽略了的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而这绝不是一件喜事,起码对现在的方柔来说绝对不是。 她在王府这么些时日,两人是从来没有特地避忌的。先前因她不经事,也没人提点,所以一直疏忽,而萧翊也从未与她说过王府的规矩,更没有下人敢在她面前妄言。 现如今她若要逃走,绝不能延伸出旁的枝节,更不能平白无故多了条无辜生命。 萧翊眸色里的期待渐渐退去了:“你可确定?” 那大夫忽然跪在了地上:“殿下,医者本不尚随意断言,但以老夫多年行医所见,这脉象的确不是害喜之象。” 萧翊眼里那点点最后的喜悦,现如今被失望取代。他轻轻应了一声,何沉已进来将人带了下去。 金线和屏风撤走,屋内只剩他们二人对望。 没有了剑拔弩张,没有了恶语相向,没有怨恨、不满,没有泪水、绝望。这样的静,却再也没有原来那般好。 萧翊坐在了床边,方柔竟下意识地往里挪了几分,他捕捉到这丝躲闪,皱起了眉:“阿柔,你还要跟我斗气到什么时候?”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