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望的情绪随着记忆平和下来,不禁微笑,细细注视照片中大家的每个小动作。 很怀念。 他缓缓掀到下一页,终于看见了那位显得陌生的父亲的脸。 照片中的父亲有点儿瘦长,脸上有稜角,颊骨鼓现,黑色的鬚根围满嘴巴的上下方。他戴着造型简单的黑框眼镜,搭着南门望的肩膀,半弓下了腰,向着镜头这边温柔地微笑;仔细一看,南门望的笑容原来跟父亲有点相像,笑起来眼眉也弯得很柔。 可是父亲与他还是保持了距离。 即使看起来很亲密,但明明是双手搭到他的肩膀,脸颊却没有十分靠近,就连头发与头发也彷彿没有相碰。 旁边这张则是他们三兄弟和爸爸一起的合照,作为主角的南门望站在中间,红发的孩子半拥着他,大哥却是拉着爸爸的手,虽然笑得很快乐,但没有跟主角太亲近。 啊……那时候吧? ──望望像隻汪汪狗一样,老是蹲在我旁边好像在乞食的。 在他入院之前、在发现他有血友病之前的不久,大哥曾经这么说过。所以,看见二弟出院,哪怕是有多高兴也不能作出太过亲密的事,就怕被他讨厌,对吧? 南门望静静地翻看着照片,感觉多少有点怪异。都是些年幼无知的事了,当初他的确刻意疏远大哥,甚至予以明显的敌视;但事隔多年,现在回想,自己的行为未免太幼稚。 照片中南门希没有亲近他,而是紧紧拉住爸爸的手。爸爸像是「没办法」的样子露出苦笑。看上去,他们就像关係非常要好的父子。 南门望摸了摸照片,将爸爸的脸孔与体格用力记住了。 爸爸是个没有存在感的人。 不但没有存在感,而且总是与他们保持限定的距离。 那为什么带走了南门雅?实在毫无头绪。唯一能追问线索的,就是对爸爸有最多了解的南门希。 ※※※※※※ 不知道大哥到底往哪里跑了,直至黄昏已晚,秋黄色的阳光越渐稀薄清冷,南门希才挑着超级市场袋子回家。南门望心不在焉地看着课本,心想:大哥肯定还干了其他事吧?只去买菜不可能耗这么长时间。 南门希什么也没有说,瞅了二弟一眼,便把东西放进冰箱去。 本来南门望打算待南门希换过衣服再来追问爸爸的事,但是,他的目光却扫到南门希正在把一箱的罐装啤酒塞进冰箱。 箱子太大塞不进,他便把罐子拿出来,匡啦匡啦的声音在冰箱与他的手之间接连不断。 原来并不是买菜吗。 南门望呆了:「大哥?」 「没什么啦小望,偶尔也来补充一下啤酒啊。早阵子就喝光了。」 「你这……」 「嗯,我不会喝醉喔?如果真的醉了你就打我,把我打死就算了。」 南门望喉咙迅即聚集了许多许多反驳,快要像平时那样毒舌批评一顿了,但是大哥憔悴的样子令他哽住。看着那堆亮绿色的铝罐把冰箱的一整栏都霸佔了,还有好几罐要放在另一栏,半个冰箱都放满酒。 至于蔬果和肉类呢?冰箱里只存放了三、四份,比酒还要少。 大哥什么时候开始饮酒的? 南门望的脑海突然闪过这个有点奇怪的问题。以前觉得饮酒实在理所当然,到了今天才发现不对劲。回想许多年前,冰箱也总是有瓶红酒,当然不是南门希买的,而是…… 「爸爸?」 口中一下子便说出了这两个字。 南门希的身形微微一颤,把冰箱的门关掉,低声说:「雅雅……不回来了,爸爸带走了他,爸爸也走了。」 南门望顿了一顿,很快便把这句话想透:大哥刚才找过爸爸,并且得知道爸爸带雅雅离开了。 失踪前的爸爸,是个跟他们有点疏远的父亲,是个工作狂;但绝不是差劲的父亲。 纵然印象不深,对父亲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在南门望患病住院的时候,爸爸确实数度拋弃工作,坐在病床旁边照顾。爸爸不大爱说话,总是像个沉默的僕人般为他倒水、切水果。 而且,经常为儿子拍照,把相册填满了照片的爸爸,应该喜欢儿子吧? 被爸爸照顾的南门雅是不会有事的。 要冷静下来搞清楚。 大哥缓缓站起来,把手中的罐装啤酒揭开封盖,发洩般咕嚕咕嚕地灌进口里,好比喝水。南门望没有阻止,甚至走上前,跟着拿出一瓶罐装啤酒。虽是冬天,但冰凉的铝罐上依然凝结出点点水珠,底部还聚了一两滴,都掉到地板了。 他没有喝。只是用冻得有点发硬的双手捧着,感受这份冰凉感,思绪海洋意外地平静。 「大哥,我想知道关于爸的事。」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