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与谢清明这段孽缘,还真是狭路相逢,避无可避了。 如此想来,竟觉得不尽然是凄凉了,绝地里也能生出一丝不经意的窃喜。这世上天地苍茫,万古白云苍狗,她孤零零地看别人生,孤零零地看别人死,像一个父母抛弃了的孩童,望着满街的繁华,不是没有羡慕,却终究怯怯地不敢迈出一步。 莫愁时常在夜里想,要真有个牵肠挂肚的人,哪怕隔山越海呢,哪怕是恨大于爱呢,终究有个念想。可头顶着日月星辰,脚踩着厚土大地,她孑然一身,细数着无穷无尽的沧海桑田。可如今竟有这么一个人和自己有着一丝联系,哪怕这联系细如蛛丝,依然是寂寥人生给予她的万中无一的恩典。 心底竟生出一团火来,她像得了宝贝的孩子急切地想要告诉谁,可脑子里跑了一圈,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分享快乐的人,哪怕是广寒都不行。 长长的睫毛又一次失望地落了下来,千万年了,孤独比混口饭吃还容易一些,于是莫愁长长地叹了口气,千言万语,也只能化成轻飘飘的两个字,算了。 阮语来找莫愁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她的双手已经无力拿起一个精巧的茶盏了,眼窝深深陷进去,显得眼球格外突出。 莫愁估摸着,阮语该是时日无多了。等虫卵吸干榨净了血脉,就要破蛹而出了,到时候便是嗫碎五脏六腑,把人从里到外地掏空了。 莫愁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主,她经历了无数次生死,也看惯了生死,但或许心底还有些没被纷繁人世磨灭的恻隐之心吧,她偷偷咬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到茶盏里,扶着阮语,艰难地喝下了。 半晌,血暂时压制住了毒卵,阮语的脸上也有了些许气色。 “我就要……归于洪荒……大泽了,会有新的赫穆萨来……接替我……”阮语重重地嗑了半天,堪堪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莫愁借机又给她喝了一盏带血的茶,权当是给她这枯竭的人生再续上一点无用的灯油吧。 “圣人对你昨日的表现不太满意,但她说错不在你。” “圣人明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刮起那么大的妖风,就这么白瞎了那一百册的圣书了。不过姐姐放心,圣书被风吹走散落在大街小巷,兴许就被路人捡起来了,那传播的范围肯定就更广了。” 阮语咳着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来,“你交于花慕春赫穆萨,她知道如何解释。” 依旧是无字之书。上次莫愁连猜带蒙,很有可能只是歪打正着,可这次要猜不对呢,岂不是误事了? “姐姐可否把这解密之术教于我呢,三姨娘如今被囚进了前院,根本动弹不得。我要是能解密,便能替她做事了。” 阮语摇摇头,狠狠喘了一口气,虚弱地说道,“我也不懂,是圣人与她定的密码,我也无从知晓。” “为何同样是赫穆萨,圣人与三姨娘之间总要如此通信呢?而我们就不需要?” 阮语嶙峋的指骨硌得莫愁生疼,她用尽全身力气道,“她与你我不同,她……更重要。” 阮语临走前莫愁又偷偷给她喝了一盏血茶,这次血的量多些,阮语却没有丝毫察觉。估计味觉已经失灵了吧。莫愁送至门口,阮语用枯瘦如树枝般的手握了握莫愁的小手,半晌却没有说话。 可能是力气不足,可能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所以就只有这样一种无声的告别,在坦然面对死亡之前,与这世界体面却无言地道一声珍重。 那一刻,莫愁几乎摇摆了,为什么不救阮语一把呢,哪怕并不成功,但好歹努力过了。可就在她天人交战的瞬间,竟然看见女人脸上久违的笑意,扯开在那张惨白得近乎恐怖的枯瘦脸庞上,写尽了心满意足的欣喜。 莫愁庄重地敛衽颔首,向这朵短暂开放在这世间,却即将永远消逝的残花告别。 希望下一次,还能见到你。 莫愁回身,夜幕已然拉开序章,缺月已经开始奋力爬向秋日的桂树枝头,广寒肃然盘坐在树下,冷风卷起他额前的细发,露出可以入画的侧颜。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