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陆为用言语表达,连长当然知道,他是为了他而愤愤不平,这才动手打了人。 连长不喜不怒,温和地告诉他,他要退伍不是因为挨了批评的事,是要回老家结婚去了。 陆为问他老家在那里。 连长说:“治多,那里是我的家。” 那是陆为没听说过的地方,连长当然也知道他没有听说过,给他解释:“那也是青海的一个地方,是属于玉树州的。那里的人都跟我一样,是藏族人,大家都讲藏语。” 陆为点点头,但还是没什么概念。 “在我家附近,有一块很大的土地都没有人居住,那里只有美丽的山岗、湖泊,和成群的羊子和牦牛,我们藏族人管那里叫‘阿钦公加’。” 讲起家乡,连长的眼中满是光芒:“蒙古族人给那里取了另一个名字,很好听,你知道是什么吗?” 陆为摇摇头。 连长微笑:“可可西里。意思是青色的山脊。” “可可西里。” 陆为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简单的四个字,不知怎的,读出来时,竟有种心脏被击中了的感受。 那一夜,陆为躺在卫生所的病床上彻夜未眠,翌日清晨,属于他的通报处分就下来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赶出军队的,没想到虽然吃了个大处分,军籍还是留了下来,只是被带去关了禁闭。 禁闭室很小,黑屋子没通电,就那么一张床。陆为躺在床上连腿都伸不直。 他第一个在部队过的春节,就是在禁闭室里一个人度过的。 部队关禁闭,是有个时间上限作为封顶的。不过陆为打了的人有权有势,上限对他来说也不怎么管用,这禁闭一关就是一个多月,放出来时,都快开了春。 陆为没再回到连队里,反而坐上了另一辆卡车。开卡车的人告诉他,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那个连里的兵了。卡车上满满当当装着都是生活物资,显然是辆运货车,不是用来运人的。 陆为没问他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对他而言哪里不都一样。 摇摇晃晃一路,陆为坐在卡车里什么都看不见,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草和牛粪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等卡车停下来时,车已经晃荡了数个小时,他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片草地,也是军区的边界。往这个方向再走几步就出了军区,那一端是牧民的草场。 陆为从连队里的兵,被“贬”作了哨兵。 这个哨卡里只有两个人,都是藏族人。他来了,哨卡的人数变成了三个。他每天要做的事也不再是体能训练、实弹射击,而是在哨卡日复一日地盯着,看是否有牧民过了边界,误闯入了军区。 那两个藏族兵,各养了一匹马。陆为来了,他们便说要给陆为也弄一匹。 陆为不解,他们的马是从哪里来的。藏族兵告诉他,这一带的牧场是季节性的,牧民们只有夏天会到这里。冬夏迁徙的时候,总有马匹会走丢的。牧民们的迁移不会因为一匹马走丢就停下来,人走了,走丢了的马就留在了草原上。 其实不只是马,草原上落了单的牦牛和羊都有许许多多。单只的羊在这漫长的冬季很难活下来,这两人要是看见了,就宰了吃。 草原上什么动物都有,牛,羊,马,狐狸,也有狼。就是没有人。这一片草地是夏季牧场,牧民们要到夏天才会迁回来。把陆为从连队丢来这里的那位长官,或许就是知道了哨卡这里的条件艰苦又无聊得度日如年,才会把将他调来这里当作惩罚。 先不论陆为这惩罚究竟如何,那两个藏族兵倒是找到了事做。 显而易见,陆为是汉人,不会说藏语,更不会骑马。他们便把陆为丢到马背上教会了他怎么让马跑起来,又从扎西德勒开始,一句句教他怎么说藏语。 他们不见得是不是真心想教会陆为一种新的语言,在这几十里地不一定能见到一个人的地方,这无非是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 天气一天天暖起来,草也一天天地生长。 那片草场上的牲畜渐渐多了起来,藏族兵告诉陆为,牧民们回来了。 不过尽管牧民们回来了,陆为还是很难在哨卡上见到其他人。偶尔放哨的时候,会远远望见黑乎乎的人影,前头赶着一群羊。但他能看见他们,那些放牧的牧民自然也能看见他。远远地看见哨卡上的他,他们便知道到了边界,也就掉头走了。 夏天到了,陆为的生活和过去的几个月没有什么差别。 直到那天,他在草原上远远望见了一个孩子的身影。 起初,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