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凌世随融卿恽穿过曲折回廊,夜间风雪更大了些,融卿恽转过身来,替她拢了拢斗篷,手背蹭过她的下颌,留下一抹干燥暖意。 “我……我不冷的。”凰凌世小声说道,走出百余米了,她脸上的红晕仍未褪去,只是由廊角的红色宫灯映衬着,看不分明。 茶房里只有一个看火的宫人,见凰凌世和融卿恽进来,行过礼,便很有眼力见儿地下去了。 融卿恽将坛里的酒倒进温酒壶里,再将壶放入热水中,然后一面顾着火,一面同凰凌世闲聊。 一年未见了,凰凌世觉得有好些话要同融卿恽讲,从朝中世家的最新动向,到怎么说服内阁给平北增兵,再到宫里的狸花猫刚生了一窝猫仔,两花一白,还没睁眼呢。 融卿恽笑微微地听着,间或出言应答一二。 “陛下真是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总是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呢。” “不要对自己逼太紧了,适当休息非常重要。” “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凰凌世说得兴致盎然,看到酒热了,直起身来拿过酒舀,舀了一角便要饮下,突然炭火盆里爆出一星火光,眼看便要溅落在她裙摆上,融卿恽不由得慌忙一牵,她未有防备,前身向他怀中倚去。 酒舀坠落在地,清酒撒出了一道弧线,凰凌世抵在他温暖的怀里,不由得抬头望去。 炎州刺史那一向静若止水的平和面庞上,终于现出了些许波澜。 她拽住他的衣襟,将他的头颈向下牵扯,然后,飞快地探上去,留下个轻巧的啄吻,一触即收。 他嘴唇微启,似是想说什么。 不行,勇气这东西,可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所以她先于他,急切而笃定地开了口:“融卿恽,我喜欢你,自很久以前便是了。” “不是君臣的喜欢,也不是同伴的喜欢,是发乎男女之情的,喜欢你。” 她用四指按住他的唇瓣,在勇气溜走前迫他听下去。 “我今天过来前,让天意替我做了决定,其实我也不知道天意如何,但叩问虚空的那一刻,我想我明了了我的心,”她不由得笑了下,“所以我来这里,同你说这些话。” 怕言犹不足,她虚张声势地抬高了声腔:“诶嘿,你可别逼我使出军中诨话来,我怕你招架不住。” 话是这样说的,她的眸子却期艾地望着他,嘴唇也保持在一个过于开朗的笑容上,好像她只是随意说说心里话,对方接不接受都对她毫发无伤。 可是,果真如此吗? 她将所有的转圜余地都堵死了,他无法用擅长的迂回话术轻易绕过去。 所以,她看见他眼睫颤动,浓碧眼波里闪过纷乱神色,最后定在不忍的一格。 那看起来是个不祥之兆。 她的唇角像被雨打湿的蝶翼,回天乏术地低垂下去,露出了衰败底色。 “谢陛下厚爱……但臣心中已有他人,不配被陛下所垂怜。” “啊……” ……回应,快回应,不要愣住,快回应,“这可真是……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呢!” 狼狈地从他怀中爬出,她手脚并用地逃回自己的凳子,他伸手欲扶,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没喝……”说着又顿住了,将话音强拗了过来,“我没喝够呢啊哈哈哈!”慌忙拿过另一个酒舀,舀了一勺烫酒忙不迭要往嘴里送,“这酒真好喝哈哈哈啊烫烫烫!”她被烫得咳嗽起来,直咳出了几滴眼泪。 “阿凌……” “炎州的酒还是劲儿大,着人多拿几坛送我吧,就算你不来,我也有好酒喝了。”她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脸颊,仿佛是个喝上头了的样子。 “你小子,竟然走在我们所有人前头了,速度可真够快的,说说,对方是什么人呐?” “……是,臣的同乡。” “同乡好哇,知根知底的,平日也更聊得来些。好事将近了吧,何时喝得上你的喜酒?” “臣,年后便要成婚了。” “这么快啊!那我可得赶紧备好给你俩的贺礼了,哎呀忘了,我去不了炎州喝喜酒,这样吧,”她舀了一角酒盛进碗里,双手持碗向他敬了一敬,“今天便当是喝到你的喜酒了。” 未待他出声,她仰头将滚酒灌将下去。 真烫呐,烫得喉中似有熔金淌过。 “酒虽好,倒也不能多喝,”她扬声呼唤门口的宫人将她斗篷拿来,“这一年没痛快喝过酒,竟有些不胜酒力了,说出去不得让宁光逢笑话死,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去躺躺,你抱这坛酒先回他们那儿去吧。”她被宫人搀扶着站起来,并不看融卿恽的神情,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确实醉了。 还能说什么呢,安慰她吗,怜悯她吗。 都罢了吧。 她离去,留下了一句话,“我喝醉了,想来说了不少胡话,记不清了……融卿不必在意。” 师殷寻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