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到,崔思弦向凰凌世身后那遥远的东方苍穹望去——那里一片黑暗,没有烟花升起。 又过些时候,那片天空依旧平静无澜。 凰凌世好整以暇地吃着馄饨,把最后一点拌着芫荽的汤汁喝完后,她放下勺子,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然后向崔思弦投来了饶有兴致的目光:“在等什么呢?” 崔思弦将视线移了回来,没有说话。 “这世上哪有金汤一般的联盟呢,你说是吧?”她笑得狡黠,像一只逗弄老鼠的猫儿。 事到如今,崔思弦一直绷着的那根神经反而松弛了下来,她收起那副谦卑姿态,毫不闪躲地同凰凌世对视:“这倒也是,还是陛下手段高明,臣自愧弗如。” “到底漏了一手,”凰凌世不无遗憾地叹道,“竟让那条小鱼同于家小子一起溜了。” 崔思弦闻言,倒是绽出了一丝自得笑意:“诶,毕竟人都有自己所珍惜之人嘛,这一点我想陛下同我也是一样的,只是我珍视的人携手逃脱了,不知陛下珍视的人,今夜又在何处?” 凰凌世的嘴角些微压了下去。 崔思弦打量着她的大氅,一边揣度武器的位置,一边继续道:“让我来猜一猜,陛下往年可是个爱热闹的,最喜欢包下邑安街那栋酒楼彻夜狂欢,因为那儿看烟花景观最好,今年您是没去,那您珍视之人呢?”她的目光缓缓转挪到了对方眼中,一眨不眨地盯住对方,瞳仁黑得发亮,“你猜他会不会在那里侯着你?我想陛下为了护他周全,应该没有将这次行动计划透露给他吧,同时为防他发现,派去的暗卫应该在数量上也不引人注意……虽然那位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可是,他能抵挡多少人呢?十几人尚且一搏,几十人呢?几百人呢?你猜他会在扛到第几人时倒下去?……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呀,陛下,怪瘆人的,哈哈。”她的嘴角痛快地勾扯起来。 一道银光倏地从眼前闪过,伴随着金属相蹭的清亮声响,崔思弦心知不妙,立时向后仰去,但还是慢了半拍,胸膛被携着十足气力的刀锋重重砍了一道。这条人迹罕至的街上骤然现出了两班人马,其中一个冲在最前的眼疾手快,抓住瘫倒在地的崔思弦向后拖了一丈,才使她堪堪躲开了紧追其后的第二下劈砍,馄饨桌没能避开此劫,在凌厉的刀锋下断成了两半。 凰凌世沉沉的目光死咬着她。 崔思弦那边的人将她护到了后方,她喘着粗气将手按在伤口上,鲜血从指缝里潺潺流出:“不靠金吾卫,你便以为崔家无人可用了?”她狠狠啐出了一口血水,“真是笑话。” 凰凌世这边是中央禁军,崔思弦那边以家丁护卫为主,可惜在狭窄的街巷里战斗,禁军的装备并不占优势,一时间竟被崔思弦的人马缠住了无法脱身。 凰凌世一心想赶紧到融卿恽那边去查看情况,可是困在巷子里,她这边的人杀不出去,外面的消息也递不进来,她心下焦灼,眼看禁军迟迟无法突破对方防守,她大喝一声“闪开”,然后丢了长刀,抽出事先藏在腰间的竹节双锏,旋身冲至阵前,对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双锏已经当头劈下,人头竟像易碎的蛋壳一般,发出了令人胆寒的脆物破裂声。 崔思弦遥遥看到这情景,心下却更有把握了——她要的就是凰凌世按耐不住,慌乱起来,而人一乱便会露出破绽。 禁军跟不上凰凌世的杀阵,她孤入敌腹,几息之间,竟已迫近了崔思弦这边,通红的眼睛像夺命鬼火,令人见之怵然,轻易不敢近身。 崔思弦几乎下意识想后退,可理智硬生生喝令住了她,“再近一些吧,再近一些”,她在心中默念道。 眼看就十丈远的距离了,凰凌世脊背微伏,是个要向前猛冲的姿态。 猛禽与被捕捉的雀鸟,一时间都屏住了呼吸,将神魂凝于一处。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