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九日,是尚书左仆射融卿恽的生日。 融府自三天前起便宾客盈门,往来不绝,到了当日,前来祝贺送礼的车马队伍,从府前一直排到了街口,然而及至宴会结束,迎来送往的也只有融卿恽的学生门客,携礼贺辰的众人,没能见到融卿恽一面。 这行径傲慢无礼,不符待客之道,但没人对此有丝毫微词。 融卿恽,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商人之子,如今已成为紫袍加身的当朝二品大员。 关于他的传闻有很多,夺取同乡挚友官职,亲手诛杀昔日战友,逼同侪辞官归乡……权倾朝野,只手遮天,凭借女帝的偏宠,将赤凰王朝玩弄于股掌之中。 在自己的生日宴上不出席,自然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了。 与此同时,玄都观千鲤池旁,穿着麻灰布衣的融卿恽,刚从小憩中醒来。 平日里一向热闹的玄都观,此时却寂静无声,唯不远处有一白衣少年,正在衣袂翩飞地舞剑。剑峰在日光下璀璨夺目,他挑腕回首,挽出了一个利落剑花,融卿恽看着,觉得少年所习剑法,与自己的应是同出一脉,只是此乃左手剑法,用右手,总觉不够酣畅淋漓。 “左臂废了,自然就得用右手了。”少年突然开口,旋即转过身来。 灰蓝碎发下,一对碧色眼眸沉静地望向他。 那是他自己,少年融卿恽。 融卿恽愣了会儿,然后微微低下头去,叹息一般轻声道:“是梦啊。” 少年向他走来,他这时才注意到,少年所着白衣,原为丧服:“青鸾皇朝二七一年,你还记得此年之事吗?” “……二七一,应是赤凰皇朝创建四年前,那一年赤凰军攻下苍钧二州,直探羽都。”虽然不知少年为何有此问,融卿恽还是回忆道。 “不对,”少年摇摇头,前襟忽然现出了一点血迹,紧接着斑斑点点,晕染开来,“青鸾皇朝二七一年,赤凰军败,赤凰主将凰凌世,彼时已显癔乱之相,战败十日后,凰凌世神思恍惚,气郁而亡,”少年越走越近,斑驳血迹已然印至膝下,“阿凌在我怀中死去,死前她说出了一个秘密。”他走到融卿恽身前,示意他伸出手来,随即将右手覆了上去,融卿恽感觉掌中多了一点颇有分量的东西,质感仿若冰凉石块。“拿着,须用之时,在掌中捏碎即可。” “你最好从今天开始练习右手兵器。” 融卿恽睁开眼来,鼎沸人声涌入耳中,三两孩童从他身侧嬉笑追逐着跑过。 六月份,玄都观热闹得一如既往,而他刚伏在千鲤池旁的石桌上小憩了一阵。 微风拂过,他方觉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穿着染血丧服的少年自己……说凰凌世死于赤凰王朝建立的四年前。虽然只是一个与现实不符的荒诞梦境,但思虑起来,仍令他心间不宁。 他想或许是近日诸事繁忙,反映在梦里,便也胡乱梦一些令人疲惫焦虑之事,做梦而已,毋需细想。他欲起身,却觉出右掌沉坠。 摊开手心,其上赫然现出三枚曲玉。 凰凌世最近格外紧张他,隔三差五就亲自来给他送安胎药,还要看着他喝下才能放心。 鞠风来要卸任,很多事从现在就得开始着手交接,兼之西南战事未平,他自己又有孕在身,有时累极了只想撑案闭目养神会儿,最后却往往伏在案上睡了过去。这日他睡眼惺忪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