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神病医院的马路对面,有一个很大的教堂,后头是一片墓园。 精神好的时候,陆斯年常常站在自己病房的阳台上看那些墓碑。有些很古旧了,有些又很新。这座城市里亡故的人们,与这城里只剩下一副肉身的人们,朝夕相处,遥遥相对。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活着,也许是不忍辜负远书的照顾,也许是因为松墨长久的陪伴。但是他的灵魂的确已经死了很久,浑浑噩噩,像是一潭死水,直到与那个一身风雪的狼狈女孩擦身而过。 他忽然涌起无法自抑的强烈冲动,心脏的跳动在那一刻如此鲜活。 他想画画。 MOMA的二楼是儿童艺术馆。他拖着沉重的身躯走上楼梯,坐在一堆小小孩儿中间,拿起自由活动区提供的蜡笔,在一张嫩黄色的纸上涂下第一笔。 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这张纸,和手上被小孩子嫌弃不用的棕色蜡笔。 棕色的线条在黄色的纸上舞蹈,他的世界忽然又有了颜色。 从那天起,他画得一发不可收拾,不分时间地点与场合,家中画室的一角永远堆满了纸张。 顾远书和时松墨彻底惊着了,还以为又是什么新症状,吓得赶紧联系他的主治医生,问清楚是好事,才放下心来。 像是破茧,又像是撕去了一层外壳,他心底有种重生的剧痛。剧痛中充满了希望,像是黑色的漩涡里一根透明的绳索,那一头是光明。 他拼尽全力攥着这跟绳索,被勒破了皮肉也不愿意放手。 他一天天的好起来,总算不用继续吃那种让他体重超过100公斤的药物,那种叫他昏昏欲睡的药物也换掉了。 等恢复得再好一点,就去找她,他乐观的想,现在这个样子可太难看了。 他要好好吃饭睡觉,开始锻炼,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那个时候,他就去见她,跟她说感谢她让他重新活过来。 “有一阵子,我总是去MOMA,想着什么时候再能碰见你就好了,可惜你一直都没去。”陆斯年说。 “嗯,换了打工的地方,离曼哈顿有段路程,没空再去了。” 时过午后,刺目的阳光穿透层层树荫,化成千万条浅金色的线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夏末的微风吹过,树顶传来沙沙地声响,空气中有花木的香气。 不远处有刚吃过午饭的病人被家属或护士推出来散步,偶有笑语隐隐传来。 傅青淮有些分不清现在与过去,仿佛世界在这一刻暂时停止,成了一个超脱与时间和空间的定格。 “所以,自始至终,画画的人都是你。” “嗯。” “我去买画那天…” “我在阳台上,隔着窗帘看着你。” “为什么…” 陆斯年垂下目光,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不由得轻笑,“自惭形秽,不好意思。”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