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今之计,要做两手准备。 万一天不假年,他骤然离世,当下唯有太子继位最能服众。太子占了正统名份,只要不出大错,除非国灭,否则无忧。那么关键就是要安排好辅佐之臣,为大秦保驾护航。 当然,这是胡亥最不希望发生的情况。内忧外患之中,太子泩还真未必能镇住场子。 但如果他还能再活十年,再活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五十年呢? 胡亥想了想,他下个月才满整三十岁,再活五十年,也就是八十岁,虽然能活到八十岁的可能性很小,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随着他寿数增加,对继承人的择定标准也会变化。 多了不说,哪怕他再做三十年皇帝,那么太子泩就要再做三十年太子。 康熙朝著名的废太子胤礽就曾口出怨言,“岂闻做了三十年的皇太子”? 父未老,子已壮,在天家便是最大的悲剧。 短短刹那之间,胡亥心中已经转过无数念头。 定下神来,胡亥如常示意赵高退下,却又遣人去问询太子妃孕程详情。 鲁元得皇帝垂询,颇有些惊喜讶异,吩咐太医将脉诊都呈上。 她早年跟随母亲颠沛流离,身子骨算不得康健,只好好调理着,只要心绪平静,虽然怀着孕,却也并不难熬。 与此同时,胡亥请了吕雉面谈。 “太子从民间带回来一位女子,此事王太后可知道?”胡亥面露愧色道:“这孩子着实胡闹。朕这就下旨,叫他把那女子送回去——虽然这女子是太子恩人之后,也不过是多添嫁妆令归旁人罢了。” 吕雉却道:“陛下爱护太子妃之意,臣感激不已。然而陛下虽然威加海内,于男女之事,恐怕却还未得精髓。” “哦?” “想来太子殿下与那民间女子,正是青年男女,情热之时,若由着他们,倒也渐渐腻了。若乍然分开,却叫太子殿下引为平生之憾。”吕雉理智道:“虽然感念陛下心意,如今却也只好由他们去。” 胡亥叹道:“是朕管教失职。”又寒暄了几句,聊了一会张耳的现状,便送走了吕雉。 此前,胡亥曾经要底下人多加约束,不要给太子添置房中人。包括此前教导太子人事的宫女,也在太子大婚后,领了金银搬出了承乾宫。 可是自这日之后,禁令便解除了。 太子泩地位尊贵,又正是年少之时,且正妻有孕,相貌俊美,不过几个月之间,便接连收用了五名宫女。 碍于皇帝威严,这五名宫女,太子没敢请给名份。 太子妃鲁元始终没有太大反应,反倒是二丫吃味闹了两场脾气。 赵高将内廷之事,如实汇报给皇帝。 胡亥批阅着奏章,似听非听,最后只一句“知道了”。 赵高垂眸若有所思。 胡亥揉着发酸的手腕,起身道:“叫上萧何,陪朕一起却见个人。” 这个人,便是张良。 当初刘邦密谋与韩王信里应外合,勾结匈奴,反叛大秦,被胡亥及时识破,又因为吕嬃大闹戚夫人,阴差阳错捉住了早该跑了的刘邦与他的臣子们。 其中便有张良陈平等人。 后来刘邦伏诛,陈平被放出来做了冯劫的左右手,只张良还关押着。 在牢中关押了数月后,胡亥下旨,把张良另居别苑,仍由士卒把守,不许出入。 这别苑原是秦宫的一部分,因临水而逃过了项羽的那一把大火,保留下来,精致美丽,夏日草木蓊郁。 如今已是初冬,张良被关在里面已经快一年了,重兵把守,不能出入,便只能望着园子湖泊里的半亩天光云影。 好在还有书籍足以慰藉。 这日,张良正歪坐庭中,膝头摊着一册古诗源,似看非看。 忽然,终日紧闭的木门吱呀响着,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了。 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几队郎官在跑动。 张良修长的手指扣在摊开的诗文上,指尖发凉微颤。 那日被捕,汉王之死,已是不可避免。 一年又三个月了。 果然,他的死期也到了么? 张良抚了抚自己已经花白的胡须,对着湖水照了照,望天呵出一团白雾,想他五世韩相之后,最后却幽囚死于咸阳某个不知名的园子里,未能报国恨家仇,实乃平生憾事。 沉重的木门彻底打开,郎官一队队冲进来,分列左右。 而后,黑袍加身的盛年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张良眯紧了眼睛。 他恨黑色。 同样的黑袍,他曾经在眼前男子的父亲身上见过。 他曾安排勇士,击碎了那人的金银车。 皇帝亲临——张良心念如电转,也就是说,他大限未至。 如果皇帝要他死,便不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