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纸扔回桌面,不以为意。 谁知,一道凉凉的声音凭空响起,朕的书法有进步了吗?相父。 温无玦吓了一跳,寻着声音看去,才不知道何时在他的侧后方站了一个身姿挺拔颀长的少年。 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身上是墨色暗纹团龙长袍,腰间别了一条皮质腰带,左侧垂着一串木铃,偏胡人的挂饰风格,与中原长裳混搭,有些格格不入。 少年的眉目极黑,飞眉几乎横斜入鬓,微蹙的眉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眼底还有些许厌恶。 几乎是同时,温无玦就认出来了,这人就是萧归。 他心里不禁好笑,之前以为是个多么阴鸷疯批的反派,现下看来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喜形于色的少年人罢了。 萧归也在打量他,越看越不爽。 还是那张死人脸、那双死鱼眼,坐得比尸体还板正。 是谁说他病入膏肓快要死了? 这副老学究的架势,感觉随时随地可以讲学布道一个时辰以上,还不带喘气的。 想到前几天的功力平白浪费了,萧归就觉得比吃了一个白窝头还堵得难受。 他整个人懒散散散地靠在太仙椅上,黑底绣金长靴搁在案上,整个人坐没坐姿的,朕的书法水平也就这样了,相父要是觉得不行的话,不如帮朕写了吧。 呵。 温无玦勾了勾嘴角,这种人这样形骸放浪,亏得原身能有耐心教他。 反正奏折也都是相父批的,朕也用不着书法,相父你说是吗? 萧归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致力于把他弄生气,最好再气得吐血,一命归西。 可令他意外的是,温无玦没有反驳地点了点头,颇为认同。 皇上说的是,况且即使皇上书法不好,将来御批上,也不会有臣子敢说什么。您是君,他们是臣,谁敢说皇上写字丑?那不是嫌弃脑袋太重了吗? 萧归的本意是让他生气,可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面如春风,说话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 话里话外似乎是在迎合他,可这话听着又怪怪的。 他怀疑的目光在温无玦身上转了几圈,总觉得他病了一场之后,有哪里不一样了。 温无玦任凭他打量,面色如常,随手抽出一本《弟子规》。 好了,皇上不想写字,那就来读书吧。 萧归的视线转移到他手上,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相父有病吗?朕今年十九岁了,还要读什么弟子规?你当朕是白痴? 温无玦不以为然,淡淡道,就凭皇上说的话,说明还没理解透彻弟子规,平时就应该多读读,不分年龄。圣人云,活到老、学到老,皇上有意见? 萧归几乎想脱口而出,去你娘的学到老,你全家都学到老! 读书对他来说简直就像炼狱一般,不用学到老,他人就没了。 不过他福至心灵,眼珠子一转,换了副语气神色,十分配合道:相父在上,朕没意见。不过,好多字都不认识朕,不如相父教教朕? 温无玦微微蹙眉,连字都不认识? 这种人都能当皇帝,真是天道不公。 他修长的手指翻开第一页,带读起来,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 萧归懒妥妥地斜靠椅背,把玩着腰间的木铃,漫不经心地跟读,相父规,狗狗训,首不孝,次别信。 温无玦: 他嘴角抽了抽,面不改色继续念,泛爱众,则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萧归:泛厌恶,多远离,有余力,多放屁。 温无玦: 这才华不去当谐星真是委屈他了,他倒是想看看这个纨绔还能怎么编。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 旁边的宫人都笑得忍不住捂嘴了,萧归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往下瞎掰。 相父呼,不要应,相父命,不要做。 念完,他一双笑意盎然的眼睛定在温无玦的身上,等着看他发怒的样子。 温无玦面不改色,只笑道:皇上怎么不说先帝呢?是怕将来有朝一日下去了,没脸见先帝? 萧归玩味地看着他笑,道:先帝?嗤,只怕朕将来下去了,他也未必能认出朕来。朕无父无母,只好念成相父咯。 这话说得极为大逆不道,旁边的宫人们都噤声了。 连一向笑脸虎的李凌脸上,也是一言难尽。 温无玦嗤笑道:臣说的,皇上都不应不做,皇上比天王老子还横,依臣看相父这两个字也可以省了。 朕可不敢。萧归故意缩了缩脑袋道:叫你相父是先帝的遗命,他那么稀罕你,别到时候都认不出我了,反而为了给你打抱不平,生生把我认出来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