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宁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畅音阁旁边,刚刚我召见军机的一间小轩,可以说话。” 颖嫔忐忑地跟着他,来到一间四围关着窗户的小轩里,进门就忍不住眼泪直掉:“皇上,奴才心里太担忧了!” “不急,你慢慢说。”昝宁坐下来,一旁还有刚刚奉给他的茶,他打开盖碗喝了一口,觉得没有李夕月泡的茶得味,便又放下了。 颖嫔得了他的鼓励,大着胆子说道:“吴侧福晋是奴才的干娘——皇上也知道的,但奴才倒也不仅是为她求情,更是觉得刑讯朝廷的侧福晋——哪怕是曾经的——也实在是太没有脸面的事。” 昝宁说:“但是太后下了懿旨,该怎么办呢?” 颖嫔哭泣道:“奴才不敢说太后的懿旨下得不对,但求皇上明鉴,给朝廷留点脸面。太后在畅音阁听戏,又岂知道外头的一切?皇上若下密谕给三法司,让他们吓唬吓唬也就完了,何必真刀真枪地刑讯一个弱女子?” 昝宁靠近了她一点,低声问:“桂儿,你这是在干政?” 颖嫔吓了一跳,就地叩头道:“奴才不敢!借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 昝宁靠着她很近,伸手捏着她的下颌抬起了她的脸。 她的脸上不知道用了多少脂粉,摸上去是异常的滑和腻,叫他的手指尖很不舒服。 他松开手,看着颖嫔抬起来的一双泪眼,和声道:“不敢就好。太后下了旨,朕这里无故驳斥做什么呢?审结大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多少人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你呢,你乖乖地少说话,别弄得朕也保不了你。” 然后起身拔腿就走。 颖嫔跪在原地已然呆住了。 她这时候才突然明白过来,昝宁并没有不同意太后的主张,自己这番自以为是的求情,自以为说得有理有据为朝廷着想,其实在他看来根本是不屑一顾——他唯只要一个为“刑讯孕妇”一事背黑锅的人罢了。 颖嫔低一脚高一脚地回到畅音阁里,刚刚坐下不久,看着戏台上群魔乱舞般一顿演,呆傻傻尚未看出些门道,就见一个内监驱着急急的小碎步,飞奔过来,当着众嫔妃的面就大声说:“刑部传来的消息:吴氏招供了!” 大家伙儿都木了,好一会儿才窃窃私语起来。 太后气定神闲,对着不远处的戏台说:“唱啊,继续唱啊!这《铡美案》正唱到好处,听听,‘只恐你来得就去不得’,哈哈哈,这演包拯的要赏!” 她笑着,其他人或嘴角抽搐着想陪笑,或左右看着不知所措……总之个个脸色怪异,不知道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景,什么表情才算合适的。 一会儿,昝宁也进了阁子,神情肃穆。 太后扭脸问:“消息出来了?” 昝宁说:“是,都招认了。账本子还要细细看,估摸着要问几天的话。” “嗯。办得不错。” 皇帝犹豫了片时又说:“大刑没有敢动,吴氏先有抵赖,不相信会被刑求,后来是……是宗人府发的话,内务府的人动的手,拶了一拶,她受不住就肯招供了。由药婆子当场看了,指骨没事,关节处青肿了。” 太后冷笑一声:“这么轻的刑责,也真是看在礼亲王的面子上没有为难她。” 她眯着眼睛满意地想:礼亲王两个弟弟都和他离心离德,荣聿听说要把铁帽子给他,更是巴结得很,这小子虽有些小滑头,总体还是个听话的主儿,又在内务府,来往方便,堪得大用。 她在戏腔的高亢调子里笑融融说:“总算大案审结,我长久啊这为皇帝悬着的心,也该放下了。” 她看着皇帝,目光锐利:“皇帝你说是不是呢?” 昝宁面无表情,过了片时说:“让皇额涅操心,原是儿子的不孝。” “哎,好多事你不懂,我不能不操心,毕竟祖辈们留下这样的江山,这样的社稷,我既然劝先帝爷把大位传给你了,自然不能不谨慎地协助你把这江山坐稳、坐好,不能坐视你犯错,毁掉了江山社稷。” 她陡然话音转了,目光看向了颖嫔:“刚刚颖嫔悄悄向皇帝进言,说了点什么?” 颖嫔一脑门子的汗都出来了,起身僵立,好一会儿才在京胡那揪心的曲调中喃喃说了句什么。 太后冷着脸,横着眉,冷笑着斜乜她:“你声音高一些,我年纪大了,听不清呢。” 颖嫔努力放大了些声音:“奴……奴才没和万岁爷说什么……” 求助的目光忍不住一瞥昝宁。 昝宁为她求情:“刚刚儿子和颖嫔在围房遇到了,随意聊了两句,她没有进言。” 太后“哼”了一声,转脸问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