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夜里几乎睡不好,每晚至少惊醒一次。 有时他会直接点灯开始处理公文直至天明,有时太累了,也会接着睡,然后再度惊醒。 客栈官驿房间就那么大,他们守在哪里都能听到动静。 原以为是殿下近来忙碌身体有碍,可每每询问时,殿下又什么都不说。 他休息的不好,胃口也不好,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 眼看京城一日日接近,若殿下这样下去,怕是还没到京城就先垮了。 皆时要如何向圣人与皇后交代? 两人无计可施,自然想到近来最熟悉殿下的人。 没想到…… “她就是个白眼狼!”黑狼气急了。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今非昔比,是个主子了?” “也不看看是谁助她走到今日这步,竟这般没心肝!难道她不知,殿下怎么让她飞上去,就能怎么让她摔下来?” 话音刚落,房内传来东西翻倒的声音。 两人连忙入内。 “殿下,发生何事?” 稷旻靠坐在床头,身上穿着宽松的月白睡袍,正以手扶额,平稳气息。 手掌未曾遮盖的地方,有细密的汗水。 他摇摇头:“无事,退下吧。” 飞鹰不放心:“殿下此次出行是为养身,可自从去到益州便一直忙碌,若是因此伤身,圣人与娘娘必会担忧。” 稷旻放下手,语气更沉:“说了没事,都出去。” 二人对视一眼,只能退下。 房门重新合上,周边陷入寂静,稷旻闭了闭眼,轻轻吐气。 他无心再入眠,便一直靠坐床头。 可人醒着,依旧不可避免想到那日所见。 第一次带她去见蓉娘,回来路上,他以为她会情绪大动,可她十分平静。 直到第二次带她去,他方才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他想让她看看自己以为重要的人反过来是如何看待她,从而让她觉得讽刺心寒。 但其实,他从未真正弄懂过,她所谓重要的人,是因何让她觉得重要。 同样的道理,他屡次用刻薄的字眼形容江家对她的态度,但她从未因此表现的失落难过。 不是因为她卑贱蠢笨,明知利用甘愿如此,而是因为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他习惯了站在自己的角度,亦或是惯常的人事看法去判断她,才会一次次做无效行为。 可让他更意外的是,即便亲眼窥见过她的内心,他也没法子手起刀落去还击。 这几日,他没有被往昔光怪陆离的噩梦困扰,却一遍遍梦到她蹲在黑漆漆的山野哭成泪人的场景。 梦里,他没有嘲讽她,没有趁机再追加一刀。 她的眼泪像点在心头的岩浆,他只想走过去将她抱在怀中,帮她抹去眼泪,温声安慰。 可无论他怎么挣扎,就像是被无形的壁垒阻隔,怎么都走不过去。 惊醒之后,脑中也会浮现那日的情景。 靠床坐了一会儿,稷旻闭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掀被起身,披着外袍唤人点灯。 房内灯火明亮,稷旻坐在书案前,拿过江古林生前的游记,随意翻了两页。 江古林少年离家,多年来一直在外游历,他最喜山川河流,往往到了一个地方会小住一阵,不似寻常游侠那般,踏足而过并无细究,所以他的游记也十分细致生趣。 江古林,也是她如今的便宜父亲。 前一世,她刚回京没多久就被接进宫,继而得宠。 江家眼见她扶摇直上,亲近都来不及,哪里会与她作对? 可她由始至终没领过江家的情,可见她的“重视”只在江慈一家,而非江氏一族。 如今他不接她入宫,她就得回到江家。 江古林在江家尚且不受待见,她一个女子,又能得什么好的待遇? 稷旻放下公文,抬手揉了揉鼻梁。 相逢至今,他已设计试探她数次,到头来,都是白忙一场。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