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尸首,已腐烂发臭,周遭苍蝇围绕,令人作呕。 正值晌午,大军原地休整,纷纷寻找凉快背阴之处。 众多人中,只有一双眼睛始终保持警惕,望向时不时传出虎啸猿鸣的杂林深处。 崔懿顶着满头热汗走来,将手里两块干硬的胡饼递给马上之人,“大郎下马歇歇罢,我真奇了怪了,怎么越往北天反倒越热了。” 谢折下马,未接胡饼,步伐径直往杂林迈去,黑眸中锐光凝聚,宛若鹰瞳。 “你找什么去,”崔懿跟上他,唉声叹气,“这破天一动一身汗,还不如留在辽北受冻,真是气煞人也。” 落叶窸窣,飞鸟自空中掠过,林中兽鸣消失。 谢折巡看片刻,收回视线,转身接过崔懿手中胡饼,三两口下肚,气势恢复警惕。 崔懿没胃口,吃不下东西,捧着一羊皮壶的水干喝,喝完左思右想,终对谢折压低声音说:“大郎,演武场上,你做得有些过了。” “朝里朝外,都在盯着辽北兵权这块肥肉,你是从尸堆里得来的位子,重拳下打出的军规,兄弟们只服你一个,若换别人,说反便反。如此动荡关头,你最该做的便是团结部下,上下一心,怎该杀一儆百,寒了弟兄们的心?” 谢折视若无闻,夺过羊皮壶大饮两口,又将壶塞回崔懿手里,大步回到马下。 崔懿便知他是这反应,瞧了眼天上要烤死人的老火球,长叹一口气,摇头晃到树荫下歇息。 烈日炎炎,人心亦似火烧,蝉鸣难拟焦躁。 可这回,没人再敢将隐晦的目光往马车上放。 马车里面,贺兰香恹恹发着呆,不言不语,连热都察觉不到,真成了木头美人儿。 细辛手捧一只竹镂雕漆食盒,苦口婆心,“主子,你就吃些东西吧,这里面的核桃枣泥糕是出发前奴婢特地给你买的,再放下去都要放坏了。” 春燕也道:“就是,还有这龙井薄荷小饼,口感清凉,此时吃最舒服不过了,主子就吃些吧。” 贺兰香摇了下头,耳下摇晃的玛瑙耳铛都跟着沾了呆气。 “你们吃吧,我不饿。”她没精打采道。 从启程上路,她的精神就没起来过,正如山间被太阳晒焉了的杜鹃花,美则美矣,毫无生气。 细辛实在不知该再怎么宽慰,只好低声道:“主子何必早早颓废,兴许严副将那边尚有回转余地呢?” 贺兰香轻嗤一声,将车窗支开一条缝隙,目光懒懒扫着外面的人,声音淡淡,无喜无悲,“你真是不了解男人,不过也难怪,自古民间传说只道女子如何矢志不渝,教化出一个个痴情种,以为殉情是常见的事情,可在男人眼中,纵然天仙下凡,也远比不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得重要。” 当初趁严崖热血上头,她还能指望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可谢折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砍头示威,这无疑是摆在台面上的警告,再热的血也该被吓凉了。 “你们看外面的那一个个。” 贺兰香指尖轻点而过,笑带讥讽,“若我私下去问,他们保准会拍着胸口,说为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去死都可以。可当我真拿把刀放在他们面前了,他们又有谁敢去动。这世上,一个人真心对另一个人好,甚至愿意为对方不顾性命的,怕也只有自己爹娘了。” 可惜,她没有。 暑气将眼熏红,贺兰香笑着笑着,尾音便带哽咽,素手拿起块甜腻的枣泥糕,咬了一口。 外面,谢折还在巡看两边杂林,不经意的,目光便扫在了车窗的那丝缝隙上。 缝隙里,形若樱桃的红唇若隐若现,正在细嚼慢咽着什么。 浓光蛰眼,谢折别开了视线。 * 全军用过干粮,离启程尚有一息工夫,便各寻凉地,打盹养神。 这时,杂林中猿鸣猛然高亢,飞鸟惊出丛林,鸣啼声环绕不断,树叶沙沙落下,浓烈杀气拔地而起。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