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病相。 李萼道完赐座,并未看贺兰香,专注盯看手中诗集。 贺兰香扫去一眼,在装帧上瞥到“青莲”二字,遂笑道:“娘娘也喜欢李太白的诗么?” 李萼不答,她便继续娓娓絮叨:“妾身也很喜欢,他的诗中有种极为滂泼的力量,读时,人便不思人间事,一昧沉浸其中豪气,忘却诸多世俗烦恼。” 李萼垂下手中诗集,枯井般的眼眸略掀眼皮,看着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距离咫尺的貌美妇人。 她们是全然相反的两个人。 一个出身高门,一个淤泥长出,一个冷似秋霜,一个艳若桃李。 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经历。 “本宫其实很好奇,”李萼启唇,目光口吻俱是淡漠无痕,言语开门见山,“你为何会帮你的杀夫仇人。” 贺兰香怔愣一下,垂眸浅笑,“娘娘不也一样吗,您不也是在委身自己的杀夫仇人?” 气氛静下,死寂的沉闷。 贺兰香接过宫人奉上的香茶,手拈茶盖,轻撇浮沫道:“人在世上,千般万般,不过为了活下去,活出个人样。我为何得以存活至今,想来娘娘比我要清楚其中内情,我本因掣肘谢折而生,谢折失利,看似是解我忧患,实际兔死狗烹,唇亡齿寒。只要他的生死还有一日关乎我的生死,我帮他,便是天经地义。” 她笑看李萼,恬雅饮茶。 李萼与她对视,无光的眼仁里略有一丝钦佩闪过,“你比本宫想象中要通透。” 贺兰香眨了眼,神态真挚,“娘娘也比妾身想象中要和善。” 李萼轻嗤,笑声薄冷,“那本宫可要让贺兰夫人失望了,本宫帮你,不是因本宫良善助人,帮你,为的就是等你上门,归还本宫人情。” 贺兰香放下茶盏,静看李萼,一脸悉听尊便。 李萼目光渐远,干涩的眼底翻出一丝痛意,自嘲:“我此生就是个老死宫中的命,这辈子是不打算出去的,对世事亦了无牵挂,唯有一件——” 她定定看着贺兰香,略红眼眸道:“露儿是我的亲妹妹,她天生心思细腻,性情敏感,却又手段不足,想法简单,我囹圄深宫,不可长守她身侧,我要你从此代我护她,给她指点迷津,拨乱反正,以免她走上绝路。直至她嫁得良人,有所依靠。” 贺兰香轻嘶一声凉气,笑了,“太妃娘娘这算盘打得可够响的,不过谁让妾身今日来这一遭了呢,不就是帮你照看妹妹吗,妾身从此将她当自己妹子待便是了。” 李萼垂泪,掩目泣不成声,“多谢……多谢你。” 贺兰香将人宽慰半晌,过了有一个多时辰,便欲要告退。 福身临走之际,李萼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她问她:你恨不恨谢折? 贺兰香脑子里一瞬闪过许多零碎记忆。 侯府遍地的血红,泡在血里的尸体,祠堂门外渗到砖缝,抠都抠不出来的肉泥。 她阖眼,笑道:“恨。” “但是没用。” 她睁开眼,眼睫拂去过往云烟,盯看着诗集上诗句,柔声吟出,“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可世间又哪有那么多的万重山留给人过,多得是泥菩萨过河,得过且过。” “人啊,总归是要活在世俗里的,不是吗,娘娘。” 贺兰香口吻轻松释怀,朝李萼款款行礼,“妾身告退,伏愿娘娘芳龄永继。” 她走出了凉雨殿,出殿门那刹,目光被阳光所刺,索性抬眼,看向天上忽明忽暗的游云。 人总是要活在世俗里的。这是贺兰香认准了的道理,只有认清而且接受这个道理,才能不被情感迷失双眼,硬着心m.XiAPE.coM